二〇一〇年,我坐火車從某城回到家鄉,按例去探望一位姓喬的老同學。
這是我每個寒暑假都需要做的事情,對我來說,已是習慣,對他來說……不……他都不記得人了,又何來對他之說?
我念大學念昏了頭。
回家見過了父母,我才按照記憶裏的路來到了環境靜謐的一處住所,老同學所住的那幢樓在犄角旮旯裏。最開始的時候,我總要麻煩守門的大爺幫我指路,但現在我對這兒已經輕車熟路了。
走入腐朽的樓道內,輕微的腳步聲喚醒了聲控燈。我的步伐由急變為緩,慢慢踏上最後一級樓梯。我拐出樓道走至門前,抬手敲了敲,再衝貓眼的方向禮貌微笑。
這棟商品房年代久遠,沒有電梯。
門緩緩開了,一個模樣顯老的女人衝我笑了笑。她笑時,額頭的、眼周的皺紋就深了些。她把手放在圍裙上擦了擦說:“阿秦呀,這麽早就放假了?高中都還沒放呢。”
“姨,大學跟高中是不同的,都說了幾百遍了。”我笑眯了眼睛,提起手中翠綠色的禮盒,又道,“給,四川的特產,今年不僅帶了青城茶,還有豆瓣和張飛牛肉。”
周女士嗔怪我幾句下次別破費的話,然後邀請我進門。她默契地把我領到一個房門前,囑咐了一些話,就安然去做飯了。
我輕輕擰開門,極慢地推門進去,頭先入了門,我的身子還剩半截兒在外麵。
明明是大白天,屋裏卻黑暗到叫人透不過氣,裏麵的人早將厚重的窗簾緊緊拉上了,消瘦的男人伏在桌前忙碌,他的左手邊僅有一盞不甚明亮的台燈,喬窸窸窣窣地在素描紙上動著他指骨瘦凸的手。
我開門的聲音還是影響了他,他一時僵住了身體,寬直的後背微頓後,放慢動作轉頭看我,那張清俊的臉上寫滿了漠然,雙眉下的眼睛呆滯無神。見了我,他沒有任何異狀,我由此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