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名

第三十章 我们的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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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馆内的空气焦灼而燥热,所有人都躁动不安。初赛抽签仪式刚刚结束,展示栏上,已经将组员的名字和分组情况打印出来。李领队带着中国队的队员们上前,仔细寻找着自己的分组情况:大力是500米组的第3组,李博是1000米所在的第4组。郝瀚和严阳同属1500米赛项,郝瀚分在1组,严阳上上下下找了半天,发现自己是在2组。

郝瀚笑着撞他的肩膀:“欸,这国际大赛氛围就是不一样,分组我就已经感受到压力了。”

说话间,三个韩国队员有些粗鲁地从后面挤到跟前,郝瀚踉跄几步,被挤到一旁。严阳的目光看向他们,这三人神情倨傲。突然,其中一人面带和善的微笑,朝着严阳走来。

金莹低声提醒:“金在勋,韩国这几年崛起的短道速滑天才少年。”严阳正侧耳听着金莹的介绍,就看到金在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好,严阳!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取代我最强大的对手唐寒的。Nice to meet you.”

严阳略有些尴尬地握住他的手回应:“Nice to meet you,too.”

金在勋把手淡淡抽出,揉了揉拳头:“希望我们能有正面交锋,以解我心头疑惑。”他轻蔑一笑,便转身离开了。众人都看出他来者不善,郝瀚摇头:“这家伙嚣张得很。”李博愤愤不平:“严阳,你刚才应该说,我也希望能有机会给你点儿color to see see!”

众人正交谈着,李领队拿着具体的分组名单走进来,男女队员迅速围拢上去,唐寒皱眉指着名单中的男子组2组分析:“韩国的金在勋和朴永俊都在这一组,还有匈牙利的新秀约瑟夫、加拿大的扎克,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力、郝瀚和李博不禁同时关切地看向严阳。

严阳心里发紧,表面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等着我给他们many color to see see!”众人都被逗笑了,严阳背过身去,凝视着手上的名单,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严肃。

直播间布置简洁,大屏幕上播放着匈牙利比赛现场的实时画面。严忆北试了试话筒,正襟危坐:“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短道之夜’直播间,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严忆北。今天给大家带来在匈牙利布达佩斯举行的短道速滑国际邀请赛的男女子个人项目预赛,我们将全程直播。我们还请来了中国短道速滑青训营现役队员董三京作为解说嘉宾。”

董三京紧张地坐在旁边,屏幕上飘过一片弹幕:

“666。”

“中国队加油。”

“青训营,看你们的了。”

“这个董三京长得很帅啊,觉得我说得对的扣个‘1’。”

“11111”

……

董三京目不暇接,呆滞地看着弹幕,有些紧张。严忆北提醒他,他才如梦初醒,挤出笑容:“大家好,我是董三京。”

屏幕上,观众开始欢呼,各国选手入场,电子屏幕显示出比赛顺序和名单。

严忆北难掩激动:“观众们!选手们入场了。首先进行的是男子1500米1组的比赛,中国小将郝瀚即将出战—”

屏幕上,郝瀚和其他五名选手站在了起跑线上。严振华和严森林紧张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曲洁做好的果盘,却一动不动,死盯着电视里的直播间转播画面。看到电视画面上,郝瀚和五位选手在赛道疾驰,弯道上被人超越,落到最后。

严振华一拍大腿:“哎呀!不行啊,角度被卡死了!快,快啊!”

电视中传来董三京的解读:“哎哟!郝瀚还是缺乏经验,这一下,他很被动了……”严忆北一脸担忧:“按照赛事规定,小组头两名能确保出线,进入半决赛,第三名则要根据成绩待定。郝瀚刚刚掉到了第四—他还有没有机会……”

“最后冲刺……哎呀,可惜了,郝瀚最后被加拿大选手超越,位列第五,看来是无缘决赛了……”

严森林叉了块水果吃,嘟嘟囔囔道:“可惜,可惜了啊!”

曲洁边擦手边说:“什么时候轮到阳阳?”

严阳穿戴好设备,活动热身,唐寒陪同严阳从等候区走到冰场。郝瀚坐在椅子上,抱着头,肩膀在微微抖动。严阳回过头,轻轻叹了口气。唐寒拍拍严阳的后背:“你放松心态,好好比。”

起跑线上,六名运动员依次排开。金在勋盯了严阳一眼,严阳回看一眼,然后,目光坚毅地盯着前方笔直的赛道。

直播间里严忆北一脸凝重播报:“大家都关注的男子‘死亡之组’2组1500米马上就要开始了。中国选手严阳将一人面对金在勋、朴永俊两名韩国选手的夹击。其他选手也不容小觑啊!”

发令枪响,众人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金在勋占据第一,严阳紧随其后。入弯道,严阳速度减慢,却发现朴永俊加速上来,金在勋也压低速度,两人对他左右夹击、忽快忽慢地控制着节奏。后面的选手想要超越这两人,却也找不到空隙。

进入直道后,严阳始终被两人左右夹击,无法发挥速度优势,渐渐显露出疲惫状态。后面三个选手也是一团混乱,扎克过弯的时候差点儿跌倒,日本选手的蹬冰节奏更是一塌糊涂……

直播间里,董三京握紧双拳,身体不由得坐直,离开椅背:“严阳果然陷入了包围,这就是韩国队最擅长的‘多人包夹战术’。”

裁判敲响了最后一圈的钟,两人仍旧死死压制住严阳,眼看无法摆脱二人,严阳索性心一横,最后一个弯道来临,他一个大外侧,超越了朴永俊,排在第二。金在勋仍然排在第一位。最后的直道上,朴永俊几次想追上严阳,却无法实现,咬咬牙,眼露狠意,在冲线之际,手肘一横,挡住严阳,以半脚优势率先冲线。金在勋和朴永俊分别位列第一和第二,率先锁定了决赛名额,而严阳作为第三名只能待定……

直播间里的严忆北没忍住,拍桌道:“太可惜了!和第二名就差不到0.1秒的时间!教练组应该去申诉了。”

严阳和教练组申诉,裁判员调出视频,画面定格在韩国选手犯规的画面上。三个机位定格在严阳和朴永俊冲线的瞬间:1号机位中,严阳正好挡住了金在勋,看不清楚;2号机位又恰巧被观众席垂下的匈牙利国旗挡掉了一半;3号机位勉强看出金在勋的手肘上抬,但没有关键证据。没有一台直接拍到朴永俊手肘撞他的那一幕,裁判摇头:“这些都不能直接认定朴永俊犯规。”

严阳着急地反反复复播放,激动地指着屏幕:“你看不见吗?还要多明显的犯规……”唐寒拉住严阳。

坐在休息室里,严阳皱眉,如雕塑般坐着,一言不发,郝瀚在旁边,情绪已从赛场失利中恢复,一脸担忧地看着严阳。

金莹在他身边翻看自己记录的成绩:“2分21秒536,目前你是排在待定区选手的第二位。现在只剩8组还没比了,如果……我是说如果,8组第三位排在你后面,你还是能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入半决赛的。”严阳还是一脸阴沉。

陈谨面色严肃地走进来,大力、郝瀚都看向她,严阳猛地站起身,看着陈谨。陈谨叹了口气:“裁判组给出的最后判罚是:无明显犯规证据,维持原判。”听完这话,严阳愤怒地将脖子上的毛巾一把摔在地上,身后的郝瀚和大力强行拉他坐下。

陈谨俯视严阳:“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尊重比赛最后的结果。严阳,你得接受它。因为这也是竞技体育的一部分。”

众人陷入沉默。几秒钟后,李博走进来,身后跟着唐寒,唐寒露出笑意:“2分21秒980,8组第三位。总成绩排在—排在严阳的后面。”

直播间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陈大力忍不住,擦了擦困倦的眼睛。众人兴致都不高,连弹幕也变得稀稀拉拉。

严忆北播报初赛结果:“按照半决赛三组名额的限制,严阳确定以最后一名的身份进入复赛,而郝瀚则遗憾地无缘下一轮比赛。女子方面的结果,也请三京给我们带来成绩统计。”

董三京打起精神:“女子方面,我国的种子选手田苗以2分22秒811的成绩位列总分第三,顺利晋级。而和她同组的选手刘小雨则遭遇韩国选手金梦雅的推搡犯规,直接跌出赛道,没能完赛。另一名中国女将杨梦然状态不佳,滑出了2分23秒921的成绩,位列总分第十九名,无缘决赛。”

转播屏幕上,播放着刘小雨被金梦雅推出赛道的瞬间,裁判宣判金梦雅犯规、被取消资格之后,金梦雅一脸轻蔑。

金莹和陈谨迅速赶到医院,着急询问刘小雨的情况。

拍片室里,刘小雨躺在担架上,被一个护士从拍片室里推了出来,等候的叶小小立即迎了上来,搀扶着,帮助刘小雨从担架上下来。刘小雨扶着撑拐,腿刚一触地就有一种钻心的疼,表情狰狞。

“骨折?”陈谨眉头紧锁。

叶小小点头:“可能更严重,不排除骨裂。”转头看了一下拍片室,也是满脸担忧,如果真的是骨裂的话,还是要回国做手术比较放心。

陈谨凝重地点点头。

严阳蹲在渔人码头的台阶前,远处繁星烂漫,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上,腥咸的海风被一阵阵卷起来,穿过发梢。金莹来到他身边坐下,把他的训练包放在他身边。严阳抬头见是她,又看看训练包,随后扭头,继续看着远方:“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金莹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望着远方海岸,眯起了双眼。严阳把目光从远处收回,闷闷地盯着双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朴永俊恶意犯规还能进决赛,这就是大家向往的赛场?闷闷开口:“我心里明白,这次机会对我们青训营来说,有多么宝贵,所以我才控制不住自己。”

唐寒虽然面上冷静,但是严阳能看出来,在遇到金在勋之后,唐寒比任何时候都渴望金牌—只有帮他夺回金牌,才能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他的付出仍然有意义。严阳摇摇头,一脸困惑:“我不明白,为什么唐寒要阻止我申诉?”

金莹递给他一沓资料:“他没有怪你。”

严阳翻开一看,原来是金在勋的简历、比赛分析和技术动作特点,上面写着唐寒字迹的批注。这个死“傲娇”。

金莹站起身招呼他:“走吧,别在这儿傻坐着了。现在,你可不是孤军奋战,咱练练这个死对头。”

空****的冰场,金莹和严阳一前一后在冰上滑行。

第一个弯道时,严阳想要超越,金莹压低重心,身体倾斜角度也加大,让他无法超越。第二个弯道时,严阳改变策略,从外侧超越。金莹仍然压低重心,脚下节奏加快,始终卡住位置;严阳艰难地超越,差点儿被逼出赛道。

金莹甩着汗,摇头喘息:“他是男选手,体能和爆发力都比我强一截,你想要真的超过他,还有的练呢。”冰场上灯光璀璨,金莹的脸生动美丽,灵气十足。严阳呆呆看着,忽然笑了:“想起以前我给你做陪练的时候,咱们也是这样来着。每天晚上加练,琢磨自己、琢磨对手。”

金莹一愣,仰头看着冰场明亮的灯光,笑容化作眼中的光。恍惚中,往日种种都浮现在眼前。看着金莹的脸,严阳神色认真:“说真的,回来吧。”

“我们都想你回来。你现在这么厉害,”说着,严阳伸手,拉起金莹的手,“肥……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在,我们总教练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金莹佯装发怒:“说谁肥呢!”

严阳一边仓皇躲开,一边荒腔走板地哼歌:“嘿,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右边画一道彩虹……”金莹看着严阳搞怪的身影,“扑哧”一声笑出来,眼中闪着星光,喃喃低语:“严阳,这次,我为你们而滑。”

半决赛男队现场,严阳排在最外侧的赛道,发令枪响,好几个队员激烈角逐,严阳以第二名的成绩冲到终点。而女队比赛场,田苗顺利晋级。

休息室里,唐寒靠在窗边,陈谨给他递了一杯咖啡,自己也端了一杯,在沙发上坐下,随后看着严阳,难得夸奖:“半决赛表现不错。”

严阳苦笑,少了金在勋那些脏手段,比赛容易多了。但是,决赛一定避不开这俩韩国人……被两人缠上,实在是憋屈。唐寒和陈谨都知道严阳在愁什么,唐寒沉思后开口:“要想战胜他们,你就只能紧紧咬住金在勋,然后伺机超越。”

陈谨点头赞同,高速滑行之下,金在勋的耐力会变成短板,只有打乱他的节奏,才会有机会获胜。

严阳看着金在勋的数据表,沉默良久,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战术,要对手光明磊落才行得通,万一逼急了,他们弃车保帅,除非……严阳眼前一亮:“如果我能一路领先,他们就不会有机会碰到我。”

陈谨打断严阳:“不行!”1500米这样的长距离需要长时间的体力消耗,一个人从头领滑到尾,太冒险了。

三人又陷入一阵沉默。严阳看着唐寒,似乎有了某种决定。

严忆北打开直播镜头,跟观众打招呼:“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午夜直播间!今天,我们将给大家带来的,是匈牙利国际邀请赛的决赛!除了个人赛之外,我们还会看到2000米男女混合接力的决赛。让我们拭目以待!”

准备室里,严阳正一边活动脖子和手腕,一边走到自己的位置,金在勋和朴永俊走了过来。严阳狠狠地和朴永俊对视一眼,朴永俊无视他,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金在勋倒是主动走过来,凑到严阳耳边挑衅:“你知道吗—对手越是有气势,把他们打趴下的那一刻,我才越兴奋,甚至比拿金牌还要兴奋。”

严阳“扑哧”一笑。金在勋不明所以,有些恼怒。严阳幽幽开口:“我和你不一样,我滑冰纯粹是为了喜欢—当然,顺便打败你、你们、拿金牌而已。”

金在勋高傲的神情一片片瓦解,愤怒开口:“希望你不是耍嘴炮,唐寒的替身!”两人错身而过,各自走到休息区。

唐寒从教练区域走来,严阳对他竖起大拇指:“你怎么知道那家伙听不得那话?我刚才照你教的?他,你是没看到,他被气得……”

唐寒忍不住笑了,收回表情,满脸严肃:“和我们预测的一样,你必须从最外侧赛道出发,你做好准备了吗?”

严阳深吸一口气:“拼了。”

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六名决赛选手鱼贯而出。严阳神情轻松地活动着身子,走向最外侧赛道。最引人注目的是金在勋,他微笑着向挥韩国国旗、擂鼓助威的韩国观众区挥手致意,随后走到中间最有利的位置。

直播间屏幕上,严忆北开口:“这次严阳的出发位置非常不利,通常位于这个赛道的选手,就是我们所说的‘陪跑’,加上他又是孤军奋战,不被人看好。这种情况下,战术非常重要……”

说完,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贾长安:“长安,你觉得他会怎么做?”这次决赛来临,贾长安和艾宁都订了飞往匈牙利的机票,前来为好兄弟加油助威。贾长安皱眉思考:“严阳的优势在于爆发力惊人,耐力也强,加上预赛时的大外侧超越,我想,应该会在后程冲刺的时候,帮上很多忙。”

严忆北转过身,面对镜头:“好,我们拭目以待!”

裁判举起发令枪,严阳目光坚毅,他身后的赛道上景色慢慢虚化。万籁俱寂,呼吸缓慢而规律。慢慢地,身边仿佛出现了贾长安、唐寒、严振华等人的身影,众人都穿着滑冰服,陪他一同站在赛道上,望向远方。

枪声响起,选手们争先恐后出发,抢占有利内道。赛场上,加油助威声不断。在强大的爆发力支持之下,严阳一马当先,死死卡住了第一的位置,不给韩国选手任何一点儿近身的机会。

严忆北直播介绍:“严阳现在在领跑!他卡住了第一的位置。不过……这个操作,其实我不太明白,常看1500米比赛的网友都知道,通常一开始,选手们会将速度压慢,保留力量,到后面的冲刺……”

贾长安说:“我觉得,这是个很‘严阳’的战术—他追求最快的速度。在绝对的速度优势面前,对手的任何技巧和战术都是多余无力的。”

果然,严阳似乎根本不管身后的选手如何,自己每过一个弯道都选择最外侧的大外线,极高的速度将身后的金在勋拉得越来越远。

恍惚间,选手们已经滑过了四五圈。第六圈,金在勋看着严阳渐行渐远的身影,脚下突然加速,朝着严阳追过去,身后的朴永俊和匈牙利选手被甩开。

严忆北惊呼:“金在勋速度也提上来了!不对啊,这才第六圈……”

贾长安死死盯住赛场:“严阳大幅度领先,打乱了他的计划,第六圈开始提速,绝对是提前了。现在到了直道—我们看,金在勋用各种方法,尝试干扰和超越,但是想在直道超越严阳,显然没那么容易—”

“漂亮,严阳守住了优势,领先滑进下一个弯道!”

金在勋见自己无法在绝对速度上赶超严阳,右手摆出一个手势,身后的朴永俊明了,立即不顾一切地加速,超越匈牙利选手。金在勋和朴永俊互相配合,两人一左一右夹击,将匈牙利选手的路完全封死,匈牙利选手节奏一乱,被甩开更远。赛场上,朴永俊不顾一切地发力,赶在金在勋跟前领滑,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与严阳之间的距离在渐渐缩小。

严忆北吃惊道:“金在勋让朴永俊在前面领滑,这是什么战术?朴永俊是韩国队留的后手吗?”

贾长安摇摇头:“他们这是弃一保一。现在,朴永俊相当于是牺牲个人,帮助金在勋破风领滑,减少阻力,以便让他保存体力。换句话说,韩国队现在是‘二打一’。”

贾长安分析完,两人更为担忧地盯着赛场。

赛道上,严阳已经汗如雨下,身后的朴永俊和金在勋也越来越近。终于来到最后三圈,朴永俊在某个弯道的时候,突然兵行险着,从内线切入,直逼严阳,试图将严阳撞倒。

严阳瞥到人影,身子微微一晃,上半身贴近地面,以近乎在地面飞行一般的姿态,躲开朴永俊,滑出弯道。朴永俊想要减速,已经来不及,直接朝着护栏方向撞过去,巨大的撞击力让朴永俊当场瘫倒在冰面上,依靠惯性,滑出很远的距离。观众一片哗然。

最后一圈铃声敲响,身后金在勋目光如炬地朝着严阳直逼而去,比赛陷入胶着的白热化阶段。最后,进入直道了,汗水模糊了视线,严阳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像雷鸣一般,越来越响。周围的一切仿佛虚化了,这一路来众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谨、唐寒、金莹、严振华……一张张脸在眼前浮现。

定神咬牙,一路疾驰,金在勋在身后几次三番想要干扰,但因为乱了节奏,体能下降,被严阳甩得越来越远。终于,严阳如同箭一般,第一个冲过终点线。随后,金在勋和其他选手依次冲线。严阳扶着双膝,直喘粗气,耳朵嗡嗡的,听到周围雷鸣般的掌声有些发蒙,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电子屏上显示出:严阳:2分18秒181—“新纪录”。

直播间万籁俱寂,严忆北和贾长安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张大嘴巴。

贾长安扯下耳机,声嘶力竭地高喊:“赢了!赢了!冠军!严阳是冠军!”

严忆北也失去表情管理的能力,满脸泪水:“严阳!严阳顶住了!中国队首金!2分18秒181,打破了金在勋保持的世界青年赛的纪录!新纪录是属于中国人的!”两个人边叫边喊,盯着屏幕直抹泪水,又抱在一起跳起来。

严森林抖着手接通电话:“在看,在看呢!忆北,好样的,阳阳真是好样的!好,你别忘了,等会儿还有直播,我和振华他们守着看团体赛啊!好好干,爸爸给你们的直播‘刷火箭’去!”

沙发上,严振华搂着曲洁,声音颤抖:“赢了!赢了!”曲洁将头靠在他肩上流泪:“咋感觉跟做梦一样?”他搂着曲洁的手紧了紧,吸了吸鼻子,怅惘地看向窗外。

女子组决赛即将开始,众人簇拥着田苗去参加这最后一战,严阳坐在等候区休息。严阳喘着气,双手不自觉摊开,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竟然有些迷茫。金莹陪在一旁,满脸笑意看着他:“恭喜你!”

严阳抬头看看金莹,又看看休息室的直播屏幕,抹了一把脸,感觉像是在做梦。金莹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可别太飘飘然,一会儿还有团体赛呢!你赶紧坐下,恢复恢复体力。”

金莹说着,就要起身帮严阳买饮料,正要往前走,却感到手腕被一只坚实温暖的手掌握住,她转头,两人四目相对。严阳满是汗水,眼睛却熠熠生辉。严阳呼出一口气,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金莹,谢谢你。”

“在所有人都想放弃我的时候,是你拉了我一把,让我当了你的陪练;当我被训练折磨得死去活来,我也是靠着给你发消息那一点点念想坚持下来的……”

金莹有些怔住,睫毛微微颤动,又感动又好笑,赶紧打破这煽情的氛围。严阳拉住她的手却更加紧了:“你是这块金牌的来源。”金莹一愣。

严阳认真地说:“金莹,短道是我从小到大的热爱,也是我毕生的选择和坚持。这条路,我走得很曲折……”

“但我很高兴,有你和我一起走。如果可能,我们可以还像以前一样吗?”一字一句,严阳认真地盯着金莹的眼睛。被严阳炽热的目光灼烧着,金莹的脸有点儿发烫。她咬住下唇,没有说话,被握住的手却悄悄反握了回去。

突然,隔壁场馆内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还依稀有大喇叭播报成绩:“田苗,44秒803,中国。”

两人惊喜对望。

病房里,刘小雨半躺在病**,激动地抓住陪护的叶小小双手:“赢了、赢了,田苗第二!”挂壁电视回放着田苗和另外一位选手冲刺的精彩瞬间,叶小小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还是忍不住激动地流泪,这一路太不容易了。平复心情后,叶小小掏出手机,在与唐寒的对话框中输入:“一金一银,恭喜你,我的冠军教练。”

发完正要放下手机,可是提示音却在此刻响起。叶小小没想到唐寒这么快回复,好奇地打开:

“教练和队医处对象好像不违反规定,所以……”

“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叶小小愣住,随即嘴角不禁绽放出笑容。

看到叶小小的回复,唐寒万年的冰山脸上春风和煦,笑着关掉手机,装进裤兜。这时,田苗脸色红红地回到等候区,陈谨揽着她的肩膀,众人都一脸轻松喜悦。金莹左右手分别拉着田苗和严阳:“太棒了,之前大家还担心你俩进决赛压力大呢,结果拿下了一金一银!今晚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

最后一场团队赛,2000米接力赛跑即将开始,郝瀚已经过了体检,换好衣服,准备入场了,严阳看杨梦然还站在那边不动,连忙催促她去准备。

“别瞎指挥了,第一棒在这儿呢。”陈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莹的方向。

金莹对着陈谨点头:“这就去准备。”说完,回头看了严阳一眼,笑着离开了。

严阳满脸错愕:“这……”

唐寒将严阳拉走:“别这、这、这的了,赶紧平静一下,换装备,恢复体能。”

等候室里只剩下了田苗,她默默地走到角落,拨通电话,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你睡了吗?”

“睡了。有事吗?”邹勤含糊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田苗一愣,然后有些尴尬,她没想到有时差……

突然郭天天聒噪的声音迸出来:“田苗!田苗!你可真为我们青训营争光!还有严阳,你们太棒了!我看得手心直冒汗!”郭天天在电话那头敲锅打碗,兴奋得上蹿下跳。邹勤一把把郭天天推开,声音也满带笑意:“骗你的!我和天天一直盯着直播呢!田苗,恭喜你!”边说边走到旁边安静的地方。

“邹勤,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没能力站在这个赛场上,更别说拿到银牌了。”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优秀的。”邹勤顿了顿,继续道,“我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田苗同时开口。

两人同时停住,沉默了一会儿。田苗忐忑而犹豫:“邹勤,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有机会拿到国家队的名额,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邹勤看了旁边还在疯狂的郭天天一眼,捂着手机,认真回答:“一定。”电话那端,田苗舒展眉头,轻轻地笑了。

挂掉电话,邹勤脸上浮出幸福的笑容,转头看向直播屏幕时却隐隐担忧,接下来的2000米接力赛,女子组里,杨梦然状态不稳定,而田苗刚比赛完,还能撑得住吗?

突然他瞪大了眼,屏幕里裁判喊出“中国队”的时候,四道飒爽的身影整齐地出现在镜头里。镜头一一扫过,严阳、郝瀚、田苗和……金莹?

金莹英姿飒爽,对着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接力比赛第一棒选手就位。金莹站在起跑线上,矫健的身姿充满爆发力,自信满满地做好起跑姿势,嘴角带笑—严阳,我回来了。

发令枪响,金莹毅然冲了出去,丝毫没有迟疑。

“叮咚—”手机响起,文教练和孙教练同时点开“教练组”微信群,三张图片弹了出来:第一张,严阳高举双手,嘴里咬着金牌;第二张,田苗捧着银牌和花束;第三张是金莹、严阳、田苗和郝瀚的四人合影,胸前挂着金牌,站在最高领奖台上。

孙教练放大最后一张照片,一个个仔细看他们脸上的笑容,感慨道:“依我看,最大的收获还是这个。”文教练的目光落在金莹的笑脸上:“你是说这块金牌,还是他们带回来这个人?”

两人相视一笑。

大巴车后排,严阳手指在两块金牌上反复摩挲,长舒一口气,百感交集。突然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侧脸一看,坐在一旁的金莹不知何时靠在他的肩膀上。金莹闭着眼、戴着耳机,像是睡着了。严阳将两块金牌塞在她手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把脸转向窗外,布达佩斯的街景如流水一般滑过,他轻轻地笑了。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金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一年后。四周雪松耸立,偶尔有簌簌碎雪坠落,抬头一看,松鼠的影子在林间一闪而过。大巴车晃晃悠悠,在刚扫干净的公路上前行。道路两侧堆着积雪,车窗外的每一刻定格都如同一幅纯净的画,金莹和严阳十指相扣,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车内前排,严森林稳稳当当地靠在椅背,面朝着大家,活像一个导游:“那红砖大院子大家看到了吗?就是挂着红灯笼的—那里是咱们雪乡旅游度假区的游客中心,洋气吧?”

严振华啧啧感叹:“您这度假区还挺大啊!”

严森林听了很是得意:“咱这度假区不仅能带动旅游经济,还请了很多当地留守的妇女做后勤保障,老乡们都可支持我们了!”

“那我能问个实际的吗?”严阳弱弱开口。

“问。”

“咱们去玩,要钱吗?”叶小小接话。

田苗紧跟着问:“报您的名字能打折吗?”

严森林乐了,哈哈大笑:“叔叔哪能要你们的钱啊!你们都是给咱中国挣脸的好孩子,叔叔请你们,免费吃,免费玩,只要你们来做咱雪乡旅游的代言人!”说罢,众人一阵鼓掌叫好。

严忆北坐在后排,举着摄像机,拍下了这一切,李念雪捅捅严忆北,小声问道:“这纪录片快完成了吧?”

“快了。你呢?今年的积分排名怎么样?”

李念雪握住严忆北的手:“最后一站,月底在俄罗斯,要是我能排进前十,就够分进奥运大名单了。”严忆北轻轻搂住李念雪。

大巴车停下,众人下车。严忆北的镜头晃动了两下,定格在一排红色建筑上,校门崭新,门上“红星小学”四个字笔体有点儿幼稚。教室里的桌椅摆放整齐,校园一片寂静,操场上堆着积雪,白茫茫一片。严森林豪迈地指点江山:“前两年回来,看教学楼和操场有些破败,给他们捐了一栋新的。操场和后边的小河也都给改建了,冬天,孩子们能有个像样的冰场—他们校长非得让我给提个校名挂着—”

校名那几个字果真歪歪扭扭。

众人边说话边往里面走。望着翻修一新的操场,严振华百感交集:“阳阳,当年,你爷爷就是在这里当体育老师的。带着一群孩子,在冰上追梦……”

唐剑也附和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每到冬天,严老师浇完冰,一下课大家都拥到这里,尽情地玩。后来冰河来了,还戴着一顶小红帽,她跳的那些花样,我们见都没见过……”

唐剑和严振华对望一眼,默默钩住了对方的肩膀。

昔日的雪乡,三个稚童在冰雪间飞快地滑行、嬉笑打闹,漫天白雪中,小红帽依然火红耀眼,银铃般的清脆童声在天地间回**。成群肃立的树梢,抖落簌簌积雪。碎雪片片,飘向远方,飘入一条长长的、黑暗的甬道,飘落到一双火红的肩膀上,无声融化。

严阳身穿赤红的国家队队服,面色肃穆平静。金莹、田苗等队员跟在身后,他们沉默地穿过甬道,只有呼吸与心跳作响。走出甬道,眼前一亮,五星红旗映入眼帘,铺天盖地的欢呼呐喊奔涌而来。

众人深吸一口气—2022北京冬奥,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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