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棵饅頭柳

長袖·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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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妻子出差,去的是全國溫度最高的城市,他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妻子電話,敦促他把家裏那棵枯萎無救的小葉榕處理掉,他一邊開車一邊煩躁地說:“這也值得現在來電話!前頭路口有警察,沒要緊事,晚上再說!”關掉手機,他打個哈欠。

他們是一對都會白領,這個族群的生存狀態,有人概括為“一套房子一輛車,一個孩子一條狗,睡昨天的覺,花明天的錢”,他們的生活卻缺了第二句的內容,對於雙方父母盼抱孫輩的期望,持“那是我們自己的事,請勿幹涉”的態度,四位老人眼下最怕聽到別人提及“丁克家庭”這新概念。

回到家裏,起居室窗邊的那高及天花板的枯樹,確實觸目驚心地大破相。頭年從花卉市場選中,是人家用卡車送來,一直搬運到指定位置放妥的,曾構成他家一大亮點。兩口子總輪流地出差,要麽忘了澆水,要麽澆水過猛,等到某一天他們同時注視那小葉榕時,不由得一起“哇噻”大叫。

晚上臨睡前兩口子又通電話,妻子大發牢騷,說要不是舍不得這份工資待遇,她早就會微笑著跟總經理說句“您是個超級混蛋,真的,超級!”炒了他魷魚便優雅地轉身回家,“沙發上一靠,榕樹旁,燈光下,聽盤莫紮特,讀幾行阿赫瑪托娃”。他就說:“榕樹枯啦,我一個人可搬不到垃圾桶那兒。”妻子就說:“那你可以找那第二垃圾桶呀!”

“第二垃圾桶”是他們小兩口的私密稱謂,也都知道這樣說實在不厚道,更嚴重地說是不人道。那指的是他們那個樓盤院內收廢品的點。樓盤物業管理頗為嚴格,不準許小販及收廢品的隨便進入樓區,但那個點卻是被物業批準的,據說條件是每年給物業四千元的管理費。那個設點收廢品的是個男人,樓盤裏的多數業主歡迎此人的存在,因為處理家中廢品方便許多,或自己拿去賣給他,或把他找去讓他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