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的日子

款款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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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雞發了。他的目光在那兒。隻有“發了”,你的目光才能那樣鬆散,目中無物,目中無人,看什麽東西都是視而不見的樣子。阿雞說話的時候眼珠子顯得很懶,但是移動,一會兒很緩慢地從左移向右,一會兒又很緩慢地從右移向左。天地良心,阿雞的眼睛不算好看,但是他的目光裏頭有錢。他的目光使他像一個偉人。十年不見,阿雞事實上已經是一個偉人了。

我不知道阿雞是怎麽找到我的。我們在我家的客廳裏十分隆重地見麵了。阿雞走上來,伸出了他的大手,這時候他身後的小夥子哢嚓一下摁下了相機。小夥子是他司機,有時候也兼做攝影師或別的什麽。握完了手阿雞便笑,“嘿嘿嘿嘿”就是四下,後來我才知道,阿雞每一次都是這樣笑的,“嘿嘿嘿嘿”,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笑完了阿雞便慢騰騰地說:“我操。”

阿雞說“我操”可能就是通常人說“你好”的意思。

所以我也很有派頭地說:“我操。”

“操”完了,阿雞便坐下了。他陷在沙發裏頭,掏出他的香煙,扔一根給我。我說我不抽。阿雞說:“你小子還那樣。”阿雞一口氣吸了五根香煙,他總是用一根香煙的屁股去對另一根煙的火,對完了他就很深地吸一口,“嘿”四下,然後說:“你小子還那樣。”

阿雞這家夥變化真是大了,他總是重複,重複一些動作,重複一些話,重複一種笑。許多東西在阿雞的舉止言談之間周而複始,在緩慢和平靜之中有一種回環之美,有一種複遝之美。

“怎麽樣?”阿雞又這樣問我了。他已經這樣問了我四五遍了。我不知道什麽“怎麽樣”,隻好“嗨”一聲,支吾過去。但後來我終於明白了,阿雞說“怎麽樣”並不是詢問我什麽,這隻是阿雞的口頭禪,跟他“嘿嘿嘿嘿”和打一個酒嗝類屬同一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