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的日子

與阿來生活二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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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這小子進去了兩年,出來的時候人反而精神了。隨便往哪兒一坐都威風凜凜的。華哥給他接風的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大概有一斤上下,四五種牌子,兩三種顏色,最後又用兩瓶啤酒清了清嗓子。那一天好多人都趴下了,二黑卻穩如磐石。他一杯又一杯地往下灌,臉上還掛著說不上來路的微笑。他臉上的顏色一點也沒變,倒是額頭上的那塊長疤發出了酒光。進去的時候二黑的額頭上沒有疤,現在有了。一斤酒下肚二黑額上的長疤安安靜靜地放著光芒。我們輪番向二黑敬酒,他並不和我們幹杯,我們的意思一到他就痛快地把酒灌下去。

華哥那一天好像多喝了兩杯。人比平時更爽朗了。他當著大夥的麵高聲說,他決定把上海路上的333酒吧丟給二黑,每個月交給他幾個水電費就拉倒了。華哥有錢,他不在乎333酒吧的那點零花。不過華哥肯把333酒吧丟給二黑,多少表明了二黑的麵子。333酒吧可是有名的,藝術家們弄女人大多在那兒。女人們想上藝術家的床,不在333酒吧走一遭是難以實現她們的理想的。二黑這小子有福,一出來就能掙上很體麵的錢,等頭發和胡子的長度都到位了,他當然也就成了藝術家。

我一直忙,接下來的好幾個月都沒有和二黑聯係。有一天深夜,大約兩三點鍾吧,二黑突然呼我,讓我過去坐坐。我正在鄉下,為文化館拍攝一組宣傳照片,離城裏有好幾個小時汽車的路程呢。我隻能告訴他去不了。不過我從電話的背景聲響上知道二黑的酒吧生意不錯。我說改日吧。二黑說:“改日?”二黑用老板兼藝術家的腔調對我說:“改日就改日吧。”

一晃又是好幾個月。城裏頭的日子經不起過,這個大夥兒都知道。我突然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坐坐。都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鍾了。我想起333。十一點鍾正是333的早晨,是一天剛開始的時候。我一進333就被名貴煙酒的氣味裹住了。許多藝術家的眼珠子正在這裏閃閃發光。我到後間和二樓找了一通二黑。他不在。其實這樣更合我的心意。我找了一張空台坐下來,開始喝。我喜歡這個地方。我喜歡看藝術家的長相,他們的頭發、胡子。我還喜歡聽藝術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