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一根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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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在遠郊買了商品房,是兩層相通的複式結構,光樓下那個大廳就有三十平方米,真叫氣派。因為我們是貧賤之交,多年來維係著至好的關係,又因為有一樁具體的事,他急著和我謀麵,所以在他裝修完剛搬進去的第二天,就邀我去他新居,熱情招待,言談極歡,更因那裏實在離城頗遠,而他為買房已幾乎用去多年積蓄,暫未購車,無法送我返城,便開啟二層的客房,使我有幸成為他那新宅裏的頭一位留宿客。

朋友的夫人、孩子都還在城裏舊宅留守,那晚由他親自在裝備得極其完善的廚房裏烹出了豐盛的菜肴,我們坐在餐廳的長條櫻桃木餐桌兩邊,在可以推上拉下、古典風格瓷罩的餐桌燈瀉下的柔和光區裏,以音響裏傳出的吉他浪漫曲佐酒就餐。他心頭的幸福感,甚至洋溢在了嘴角的翕動中。

餐後我們坐在沙發上聊天時,他在言談中不時吧唧嘴,仿佛反複地用舌頭在牙**掃動;後來又站起來,先到廚房,後到別處,像是要急於找什麽東西;再後他幹脆問我帶沒帶的有牙簽,我告從未有隨身帶牙簽的習慣,他很失望,歎息說:“你剛才說,我這新居武裝到了牙齒,唉,你看,什麽都想到了,偏偏沒買牙簽來!”

入夜,我在客房**倚著高枕,看從他書架上借來的一本列夫·托爾斯泰的《家庭的幸福》,竟不能靜下心,進入托翁的那些描述。後來我把書拋到一邊,雙手枕到腦後,胡思亂想起來。我想,什麽是家庭和個人的幸福?什麽是生活的樂趣和意義?四十年前,我與這位朋友“總角之交”時,我們從未把個人幸福和這樣的生活方式聯係起來過;三十年前,那就簡直要把這樣的房子和這樣的起居視為罪惡了……我們生存狀態與觀念思維的變化,是近二十年才開始發生,而且仿佛加速的列車,越來越迅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