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眼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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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坐在綠地柳蔭下的長椅東頭,有個老頭兒坐在西頭。開頭我倚著長椅靠背眯眼養神,沒大理會他的存在。可是他的聲音忽然傳進我的耳中:“考考你……三個木念什麽?三個土……三個火……三個石呢?三個水?……那,三個牛呢?……三個馬?三個羊?不知道了吧?一個念標,一個念山;三個犬,也念標……唉,現在倒是三個金不用考,差不多人人都認識!……”跟他對答的,是個姑娘的聲音。我睜開眼,斜睨過去,看出那姑娘是個剛放學的中學生,站在他對麵,趴在支穩的山地車車把上,一副親昵頑皮的模樣。顯然,那該是他的孫女兒。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心想虧這老頭兒問得出來,也虧那姑娘能答對那麽多……

忽然,老頭兒的一個新問題衝進了我耳朵眼:“……再問你,犬字邊一個更加的更,念什麽?”那姑娘說:“吆,不敢亂念,您再告訴我!”老頭兒說:“我告訴不了!”姑娘便說:“那有什麽難的!我回家查字典不結了!要不,明兒個問語文老師!”老頭兒說:“隻怕你查不出也問不出!”聽到這兒我忍不住了,睜眼湊過去,也不怕唐突,跟那老頭兒說:“老教授!您告訴我吧!這個字,我在好幾本翻譯小說裏見著,可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念……”老頭兒卻並不在乎我這個斜刺裏殺出的程咬金,跟我點點頭,直視著我的眼睛,臉上表情頗有“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意味,興奮地說:“您也見過這個字吧?查過字典?查得出嗎?不但《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裏沒這個字的蹤影,你就是查新版《辭海》,查它的《語詞增補本》,也還是沒有!……”我呼應說:“是呀!可印出來的書裏,偏有這個字,說是有種狗,叫……”他馬上接茬兒說:“《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中文版第七冊裏,你可以查到,有種蘇格蘭狗;確實奇怪,《辭海》裏沒這個字,那怎麽用這個字來翻譯人家的狗呢?”我問:“那您說這字該怎麽念?念耕還是念耿?”他說:“一字之音,不敢率念……”我說:“您到底是教授,嚴謹得很啊!”他說:“我不是教授……”他孫女一旁笑說:“我爺爺比教授還棒!”說完,騎上車走了,騎出一段扭回頭嚷:“爺爺!別待忒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