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窗 · 無盡的長廊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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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開始有人下座遊動敬酒。夏家駿敬過那位要員孫女婿,就去給麻爺敬酒,麻爺也不站起來,夏家駿讚美麻爺“您個人的經曆就是一部生動的中國騰飛史的縮影”,意思是想跟麻爺約時間采訪,為他寫部報告文學,麻爺根本不理他的茬兒,又有人過去敬麻爺,麻爺轉過身,站起來,大喉嚨嚷:“一口悶!”薛去疾這才看清楚,站起的麻爺個頭偏矮,身子很胖,脖子後頭鼓起來,應該是個良性的脂肪瘤……

忽然覺得有人輕拍他的肩膀,原來是林倍謙過來敬酒,薛去疾要站起來,林先生把他按下,自己坐到他旁邊,夏家駿暫時空著的椅子上。林先生跟薛去疾幹過杯,又拍著他手臂,極表親切,低聲跟他說:“薛先生近些年的情況,我還是知道的。佩服!相忘於江湖,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這些年思來想去,銳氣減了許多。我小兒子是研究大分子的,研究基因,有一天老子低下身段請教兒子:生命的存在,究竟有什麽意義?你猜他怎麽回答?他正顏厲色地告訴我,生命的存在沒有意義,非要找意義,就是完成基因的傳遞,如此而已。生命的起始就是走向死亡。我就問他,那追求理想,比如民主、自由、公正、人道等等,難道都不是意義嗎?他說,那是社會賦予生命的外加意義……我就又問:那快樂呢?他點頭,說那或許是生命本能驅使要追尋的,但也並非意義……這些年我做生意,全世界飛來飛去,雖說飛機是世界上相對來說最安全的運載工具,但是,也說不定哪一天,我乘坐的那個航班就掉地下了……大兒子會繼承我的生意,小兒子呢,他會得個諾貝爾生物學獎嗎?哎,說來真是傷感,不說了,咱們不算老朋友也算老相識了,來來來,再斟上一杯,幹掉!”

林倍謙發現夏家駿已經回來,站在椅子背後,忙站起,把沒幹淨的餘酒敬給夏家駿,夏家駿是不是有點醉了?竟笑道:“開頭,他們說有個美國來的林什麽,我給聽成了林培瑞,那可是個問題人物啊,我怎麽能跟那樣的人聚呢?後來才聽明白原來是林倍謙,深藍啊!林先生這次在北京停多久?若有工夫我想采訪……”誰知林先生對“深藍”之類的恭維最覺刺耳,含混地笑笑,回自己座位去了。夏家駿落座後忍不住還叨嘮:“起初真聽成林培瑞了,那年的那個違規把敏感人物帶到最高外交場合,能說一口流利中文的美國佬……我這烏紗帽可沒必要為那麽個林什麽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