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阿跑去找糖姐,糖姐正在精雕新美容過的指甲。
薇阿是一口氣跑上三樓的,氣喘籲籲:“糖姐,你怎麽還有心思坐在這裏修指甲?!”
糖姐頭也不抬:“那你要我修理哪處?人老色衰,也就指甲還有點良心,沒起皺紋,我怎麽不該多給它點嗬護?”
她們正好在落地玻璃牆邊上,可以把半條街盡收眼底。薇阿讓糖姐望街那邊,馬路盡頭,水果攤前……糖姐依然不抬頭,問:“怎麽,你那高雄客來啦?”
薇阿很不高興。她剛到這金豹歌廳的時候,也印了張名片,正麵是她的藝名阿薇,背麵是她的手機號碼。某日,進來幾個客人,其中一位儀表堂堂,最喜歡她陪著K歌,一起吃果盤裏的火龍果的時候,她遞上自己的名片,那人看了說:“薇阿!好怪的名字!”原來那人是台灣來的觀光客,橫印的漢字,習慣從右往左讀。其他的客人就起哄:“咦,怎麽隻給葉老板,不給我們?”她就義正詞嚴地說:“你們以為我是什麽?你們自己以為自己是什麽?我高興把名片給誰就給誰!誰也不給又怎麽著?”亂哄哄當中,葉老板又牽手請她一起合唱《外婆的澎湖灣》,最後總算文明分手。自從那次以後,歌廳裏的人就都不再叫她阿薇,改叫她薇阿了。她自己也覺得薇阿聽起來更那個些,再印名片,就印成薇阿,但又時時會有本地客詫異:“該是阿薇吧?”她就冷冷地說:“隨便。隻是背後的電話號碼要讀順溜了。”
薇阿現在也不當小姐,當準媽咪了。她隻等著媽咪糖姐快些隱退。本來一年前糖姐就要退休去經營服裝店的,薇阿一度都接手媽咪的權力了,沒想到後來糖姐出了岔子,那事就沒落實。薇阿閑來讀一本《新編唐詩三百首》,言談話語間,會恰當或生硬地引一兩句唐詩,此刻她就對糖姐說:“你呀,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她這次的引用是非常精當的。她再督促糖姐朝她指的方向看。糖姐終於抬起頭,把掛在脖子上的一個精致的望遠鏡擱到眼前,右手食指對焦,於是她看到了站在離街口不遠的,馬路那邊的龐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