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季,那個秋天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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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在流血。他沒有“過來”,耿東亮有些驚魂未定,他拉開門,衝了出去。耿東亮拖了一雙半舊的拖鞋遊**在城市的子夜。拖鞋是酒鬼的,被酒鬼的雙腳磨出了左右。夜安靜了,道路顯得寬廣。整個城市全是路燈的顏色。路燈的邊沿有幾隻飛蛾,它們三三兩兩的,使城市的子夜顯得無精打采。耿東亮出門的時候像一隻驚弓之鳥,現在安穩了,就想找一個地方停下來,歇一歇。然而沒有。這個子夜城市沒有一個可供耿東亮駐足的地方。他隻能沿著商業街的櫥窗獨自遊走。耿東亮沒有方向,商業街的縱度就是他的路程。

半空的高壓氖燈給耿東亮帶來了樂趣。在路燈與路燈之間,耿東亮的身影短了又長了,長了又短了。這個長度的變化成了耿東亮的唯一興趣。他低下頭,專心地關注著地上的自己。但是這個遊戲太累人,注視了一會兒耿東亮就感覺到困頓湧上來了。他隻好抬起頭,看櫥窗。櫥窗裏有肥皂的廣告、洗發香波的廣告、熱水器的廣告、內衣的廣告、衛生用具的廣告。這些廣告的文字不同,但創意和畫麵隻有一個:美人洗澡。許許多多的櫥窗裏都有美人在洗澡,該裸的都裸了,不該裸的地方就是流水或泡沫。美人在微笑,美人的牙齒是出色的,皮膚是出色的,表情也是出色的,左顧,或右盼,自己和自己風情萬種。洗澡,這個最隱秘的個人舉動,在子夜的櫥窗成為一種公開的、卻又是寂寞的行為。洗澡廣告拓寬了城市人的生活維度,成為城市的美學效果或生存背景。女人洗不洗澡已經成了一個次要問題,重要的是這個形式。她們**的原因就是商業的原則。

無處可棲。這也不錯。無處可棲是一種純自我的感覺,正如疼痛,正如困乏,正如疲憊,它們提醒了耿東亮,這是“我的”感覺,而不是某個狗雜種的感覺。我對於“我”來說,無處可棲就有了切膚之痛,它具體,也許還有點生動。這不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