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一麵青天白日旗的震遠號軍艦駛入了朝天門碼頭,此時一場雨剛剛收住陣勢。雨下得不算大,隻是在陪都重慶的大街上塗了薄薄的一層潮濕。雨黏黏的,停了好一會兒,不時仍會有一個雨滴從樹上或房簷上落下來,冷不防砸到人的頭上身上,也有一些雨滴則像靈巧的蟲子似的直接鑽進人的衣領裏邊,冰涼的一下唬得人一跳。天氣已經開始降溫,濕涼的霧氣從四麵八方生長出來,像一副盔甲把整個城市裹得嚴嚴實實。一九四三年的秋天已經來臨了。就在幾天前的八月一日上午七時,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因幾個月前的一場車禍逝世,終年七十五歲,其遺體安葬於重慶歌樂山林園。
艾琳踏上長長的跳板時,聽到什麽地方傳來了一陣刺耳的警報聲,身邊的人們突然變得慌亂起來,像沒頭的蒼蠅似的四處奔跑。艾琳聽到有人高喊日本人的飛機來了,知道剛才拉響的是空襲警報,但她依舊走得不緊不慢,似乎這一切都與她無關。踏上石砌的碼頭時,她甚至還悠閑自在地回頭打量了一番身後的江水,她看見眼前剛好是兩江匯流處,混濁的長江和碧綠的嘉陵江碰撞到一起,交匯線像一條巨龍,翻滾著把身體向遠處伸展出去。
走在艾琳身邊的吳鵬急了,架起她快步向一個屋簷下跑過去。鑽進屋簷下的人群中時,艾琳感覺自己的胸腔裏悶得喘不過氣來,不由自主地劇烈地咳嗽起來。屋簷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大家紛紛說著兩年前發生的“大隧道慘案”,在那次日機空襲中,有一千二百人活活悶死在防空隧道內。眾人在屋簷下躲了一會兒,並不見日本人飛機的影子,紛紛試探著走出去,避難的人們漸漸消失在陪都的大街上。站在艾琳旁邊的一個老人捋著花白的胡子向天上望著說:“龜兒子小日本的飛機都去太平洋上對付美國人了,今後恐怕沒有能力再來咱們這裏扔炸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