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鋥亮的手銬戴上了二妮的手腕,她突然一下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此時此刻即使喊破喉嚨也無濟於事。她慢慢變得安靜下來,跟在其他幾名舞女身後走出審訊室。走上守缺園靜寂的林蔭道時,二妮聽到鶯啼和蟬鳴的聲音從枝葉的縫隙間傳過來,其間還夾雜著流水的叮咚聲,二妮有些沒來由地想,這個地方真的不太適合做公安局。
二妮她們走到大門口時,一輛軍綠色的解放汽車正等在停車場上。幾個舞女相繼爬上後麵的車廂,兩名公安也跟著上了車。馬達的轟鳴聲響起,汽車轉了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彎後,駛出守缺園大門,從天地廟旁邊繞過去,駛上了順河街。二妮看見,路兩邊不斷有人衝著她們指指點點,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卻完全能夠想象得到。經過萬樂門舞廳前麵時,二妮看見從前終日閃爍的招牌已經不見,門口貼上的兩張封條,像一個大大的“X”號,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汽車慢悠悠駛出南城西門後,一直沿著錦屏山腳下的公路向前行駛。風漸漸大起來,像一張巨大的網迎麵兜過來,二妮她們都蹲下身子,躲在車廂擋板後麵。汽車通過一座石橋時,二妮忽然意識到這輛車走的正是當年日本人進城後,她和二寶逃難的那條路線,而車輪下的這座石橋正是她以為二寶遇難的那座橋。二妮突然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解放牌大汽車行駛了四五個小時後,在傍晚時分停在一扇巨大的鐵門前。下車之前二妮匆忙看了一眼門兩側的字,一邊寫的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另一邊寫的是: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這裏是南城近郊一座非常有名的勞改農場,擁有一片廣袤的土地。每年都會源源不斷地把大米、瓜果、蔬菜等等農副產品輸送到城裏去。因為地處城西,所以習慣上被人稱為西郊農場,它真正的名字新生農場,反而很少有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