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

第十章 院長和年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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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走到了她生命的盡頭。多年以後,內地那次車禍的後遺症終於全部顯露出來了。院長躺在醫院的**,她的身體體驗著從前那個疑問。她費力地轉動著幹澀的眼珠,將目光停留在窗前的那幾片黃葉上頭。在內心,她在審視自己多年裏頭征服的那些疆域,以及那些藏在隱蔽角落裏,還未來得及展開的事件。她希望她的去世隻是肉體的悄悄消失,而實際上,她仍然是這個龐大的空頭設計院的院長。她的下屬們能習慣這種新形勢嗎?她有很多下屬,她認得他們每一個人,他們個人的特殊經曆化為種種的通道,同她那碩大的腦部相連。

她並不是從基層爬上來,幹到院長這個職位的,她覺得自己的命運有點奇怪。從前她不過是一家花店的老板,花店開在南方城市的一條小街上。有一天,她的父親從國外回來,他帶著幾個客人,他們在後麵房裏商量什麽事情,商量了好長時間。客人們離去後,她爹爹對她說,這幾位朋友參加了北方邊疆的開發建設工作,他們在那邊一個新城裏組建了一個設計院,想請她去做領導工作。一開始聽到這種事,她極力推脫,但爹爹鍥而不舍地說服她,擺出種種的理由。按他的說法,她不會有任何業務上的障礙,因為一切都有專人負責,她隻要同她的下屬建立起合理的隸屬關係,就能保證機構的正常運轉。“人,才是你要對付的。因為你有這方麵的天賦,弄得清那種事。”爹爹說著話就曖昧地笑了起來。她注意到爹爹說話時外麵有個黑人小孩站在那裏,還不時地往店裏頭探望。她問爹爹知不知道那小孩是誰,爹爹說是他的養子。

那天的晚餐氛圍有點憂傷。她,爹爹,黑孩子,她的女助手,共四個人坐在花店後麵的廚房裏吃飯。她的耳邊始終響著一種隆隆的聲音,她對爹爹說,她的耳朵好像出了毛病,爹爹卻說他也聽到了那個聲音,並說,那聲音是從地底傳來的。這時黑孩子突然開口說那是雪山化雪的聲音。爹爹很高興,拍著黑孩子的頭說他是好樣的,他稱那黑孩子“櫻”。飯吃到一半,她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隻覺得前途茫茫。吃飯時還來了一個顧客,將她店裏所有的花全買走了。他說:“留著也沒用了。”爹爹和黑孩子一離開她就開始清理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