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柳樹的自白

垂直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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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生活在沙漠底下的黑土地帶的小動物。大地上的人們不會想到,從一望無際的漫漫黃沙往下深入幾十米,會存在著這麽一大片充滿了腐殖質的沃土。我們的種族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我們沒有眼睛也沒有嗅覺一類的器官。在這個大溫床裏頭,那一類的器官沒有什麽用。我們的生活很簡單,就是用我們的長長的喙掘土,吃進那些有營養的土,然後排泄。我們生活得其樂融融,因為家鄉的資源太豐富了,我們都可以盡量滿足自己的食欲,不會有什麽爭奪發生,至少我從未聽到過。

閑下來時我們就聚在一起回憶我們祖先的一些逸事。我們總是從最老的那些祖先回憶起,然後一路追溯下來。回憶是愉快的,充滿了奇異的鹹味和甜味,還有一些鬆脂琥珀,咬起來喳喳響。我們的回憶裏頭有一段空白,那是一件難以描述的事。粗略地說,就是我們中的一位長輩(他是我們當中長著最長的喙的長輩)在一次掘土運動中突然越過界限,消失在上麵的沙漠地帶裏了。他再也沒有回到我們當中。每次回憶到這裏的時候,大家都沉默了,我感到大家都很害怕。

雖然並沒有人到我們底下來,我們的確獲得了種種關於上麵的人類的知識。我不知道那是通過什麽樣的渠道獲取的,據說非常神秘,同我們的身體結構有關。我是一條中等身材的,各方麵都很平庸的動物。我同大家一樣,每天掘土,排泄,以回憶祖先為生活中的最大娛樂。可是當我睡著了時,我就會有一些奇怪的夢。我夢見人,夢見上麵的天空。那些人們都是些好動的動物,觸摸起來疙疙瘩瘩的。他們發達的四肢讓我無比羨慕,因為在底下,我們的那些腿腳都退化了,我們全靠身體的擺動和扭曲來活動。我們的皮膚也過分光滑,很容易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