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在純淨的氣流中蛻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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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她已不再希望聽見有人來搗弄她的門閂了。“我要從從容容地。”她對自己說道。她開始練習將腳步邁得又緩慢又隨意,眼睛東張西望的。於無意中將自己與鳥兒們作了一番比較,發現還是有很大的不同之處:鳥兒們從不東張西望,猶豫不決,一舉一動都不像她這麽俗氣,這麽狹隘。比較的結果雖然令她沮喪,細想個中的緣由,卻又坦然了:人和鳥本來就不相同的。她又設想,要是現在有人搗壞門閂衝進來,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主要是不知臉上該做出何種表情。而在從前,她臉上的表情總是隨心所欲的,現在想起來卻覺得十分不舒服,怎麽自己竟會有那麽幹脆的表情,像中了邪一樣。像她這種人,本質上其實應該是模模糊糊的。

一隻鳥兒走進廚房,弄翻了桌子上的一隻水罐。罐子掉在地上打碎了,但那隻鳥兒毫無表情,踩著碎瓦片用一成不變的笨重的步子邁出廚房。勞對它那種處世的態度佩服得五體投地,心裏卻明白那種樣子是學不來的。就說白臉人吧,他好像自認為自己已成了鳥兒們的化身,但他還是抽煙,將開水裝在壞了的熱水瓶裏,間或還說些深奧的話。勞想,那也算一種高級的做作吧。但誰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將自己看作一隻鳥呢?可能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勞設想不出,如果他的熱水瓶掉在地上,他會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至少不會渾然不覺吧。人就是人,終究成不了一隻鳥。

白臉人走路沒有腳步聲,這一點倒是與眾不同的,可能是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儀表的緣故吧!他到底是一副什麽樣的儀表呢?勞努力搜索自己一生中的記憶,想出一副又一副的麵孔安到白臉人的頭上,最後都覺得很不合適。總之,白臉人隻能長著目前這副模模糊糊的麵孔。這個人在她生活中的十字路口出現,主宰了她的一舉一動。還有一件令勞感到迷惑的事,就是這段時間以來,她再也記不起她周圍的那些人了。她是如何來到世上的,與哪些人有關,這種簡單的問題都成了迷霧一團。她唯一記得起的人物是那位女朋友,但那也不叫作記起,而是有點麵熟,勞就隨意與她打招呼了。那麽父母總是有的吧?勞掙紮著想恢複對他們的記憶,腦子裏仍然一片白茫茫。倒是這些鳥兒,對於它們的來龍去脈,勞至今曆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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