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禿子的心事
這個街區遠離商業中心，街道兩旁停著的汽車被剛剛經過的灑水車將臨街的一麵衝刷了一遍，全部都是濕漉漉的。林蔭道上往來的行人也不多，偶爾也會有三兩個行人經過，似乎皆被這安寧震懾住，連彼此聊天的聲音都壓得十分微弱，隻是匆匆快速走過這段路，衝進另一頭大街當中的繁華，斑駁的樹蔭下最忙碌的身影隻有那隨風飄落、無所適從的落葉。
這種路上也不適合監視，這也是禿子選擇這裏做為一處居住點的理由。街道兩旁都是曆史悠久的三四層小樓，這裏的每一棟樓房都有一個故事，他住的這一棟據說建於19世紀下半葉，這裏曾經是一位王朝的良臣所居住的地方，但後來因為被全家滅門之後一直被稱之為不詳之所——從19世紀建成伊始，到禿子搬進來的前10年左右，凡是居住在這棟房子的人都不得善終。禿子以低廉的價格購買這棟樓房的時候，好心的經紀人曾經委婉地勸說過，可禿子哈哈大笑，不但購買了下來，還多給了經紀人一筆不菲的小費。
這年頭願意說真話的不多，願意說真話的生意人更加少。
讓在連雲偉所在商場附近的雲盤他們製造了一點事端，待連雲偉與阿迪順利離開之後，禿子便過來了這邊，與他一起的還有阿奇。至於慕容婧，今天早上在連雲偉的好說歹說下，讓她的同事將她接走了。事已至此，慕容婧待在這裏還不如回去將那些線索捋清楚，因為禿子聽到一個消息，據說遠在國內的馬光宇，得了一場重病，目前正在醫院治療。禿子知道這件事情還不能告知連雲偉，但隻能協助連雲偉趕緊將事情辦妥離開，免得馬光宇真有什麽大事發生，連雲偉肯定一輩子都有心理陰影。
這家夥啊，所有的沉著冷靜，不過是在自己職業上的表現罷了。一旦自己身邊的人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必將崩潰，而他崩潰的結果是什麽，誰也不知道。
日光城看似平靜浪靜，其實在暗流之下風波迭起，這從黃彥軍的大兒子死於非命之後便開始了，而高峰則是黃彥軍回來之前的幾天。幾位向來和睦相處的黑社會頭目突然之間起了衝突，幾場槍戰下來，彼此損失慘重。而衝緬因國、泰南、馬裏奧以及到新島的線路上幾條運輸渠道，也被一個姓易的抓在了手中，而這個姓易的家夥，禿子推測很可能就是黃彥軍的發小兼貼身保鏢周易。
亂邦於無聲、殺人於無形，關於這種手段禿子明白，自己也好連雲偉也罷都掌握很多，但用在這件案子上卻有些不著力的地方。毒販也好人販也好，這種類似於人體上的腫瘤的東西，需要專業人士精準地做手術，馬光宇是，連雲偉也是。但自己不是，自己可以將那個人弄死，繩之於法那是警察的事情，或者說像連雲偉這樣願意遵守規矩的人。
站在扇形窗戶前朝下看，偶爾有一兩台汽車駛近視野再消失在轉角處。禿子將手中的望遠鏡放下，坐到窗戶邊的躺椅上，在躺椅一側有張小幾，小幾上放著他用的瓦爾特P99與備用彈夾。牆上掛著巨幅顯示屏，9格小畫麵上黑白影像十分清晰，顯示著每一個鏡頭所對準的畫麵。
看著茶幾上泛著幽藍色光芒的手槍，禿子突然笑了——這武器是連雲偉強烈推薦的，沒想到自己用來用去竟然也喜歡上了。
他現在操心的是那個中途殺出來的“畫家”，以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教士”。說到底，自己無非就是想辦法保護好連雲偉以及慕容婧的安全，讓他們安心查案。當然，他並不知道連雲偉是怎樣想的，其實從一開始接受任務到後來的越涉越深，連雲偉的初衷與當初已經不一樣了，而且角色轉換的過程十分順理成章，甚至與連雲偉自身都沒注意到，自己由最開始的暗中保護變成了深入調查。
而這一切不過是馬光宇下的一手好棋。
如果連雲偉沒遇見那個10幾歲的小女孩，沒殺梁康，或者說沒有那對醜夫妻的摻和，馬光宇也一定會讓連雲偉攪和進去。隻是，他太清楚連雲偉的性格，嫉惡如仇卻又冷靜穩重。
與之同來的阿奇從進屋之後便去到院內某個角落隱藏了起來。亞奇與雲盤長相一致，卻風格迥異。雲盤性格張揚，阿奇卻善於隱匿行跡，兩人戰力相比還是雲盤略勝一籌，而阿奇也自願屈居雲盤之下。其實禿子他們都知道，要論玩槍，雲盤是趕不上阿奇的，冷兵器便不是雲盤對手了。
那個女人將車停穩，轉身下車之後聘聘婷婷搖曳生姿地走在人行道上。禿子先是隨意地掃了一眼，但片刻之後，卻拿起了望遠鏡湊到眼前仔細查看。那個女人的姿勢很正常，身姿曼妙風韻娉婷，隨意披散的一頭烏發隨著走路的姿勢在背後左右搖擺。但禿子卻覺得這幅畫麵不對勁，怎麽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就像是在一幅古畫卷裏看見一架飛機般地突兀。
直到另一台車駛進禿子的視野內，雲盤那張醜臉與副駕駛座上的連雲偉都進入眼簾。等禿子再去轉頭尋找那位身材婀娜的女士的時候，那位女士已經不見人影。
幾分鍾之後，連雲偉與雲盤扶著有些虛弱的阿迪走進客廳，原本就守候在這裏的醫生將阿迪接手過去。子彈打中阿迪左肩穿透而過，連雲偉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但醫生生怕裏麵有碎裂的骨渣以及是否傷及了運動神經。待阿迪剛被醫生推進臨時手術室，阿奇也出現在後花園通往客廳的走廊。
先是匆匆走到禿子的身邊，順便抬抬手與連雲偉及雲盤搖了搖就算打了招呼，阿奇見其他三人的視線都在自己身上了，便看著禿子說道，“老大，我去轉了一圈，找到一個狙擊陣地。”
“嗯？”禿子與連雲偉都詫異地看著阿奇。
“是簡易的，一棟無人居住的樓房內。是我打算選來做據點之一的，我去擦看的時候發現有人簡單地布置過了。”
“在哪？”這是連雲偉問的。
“右側400米，後麵是山丘。狙擊陣地的俯瞰區域非常寬廣，包括了我們這棟樓的進出口。小樓正前方是人工湖，我們要過去隻能從湖畔繞過去。”阿奇抓抓腦袋，他看連雲偉的眼神裏有些奇怪的意思。
“沒事，我隻是奇怪為什麽做好了又丟棄不用了？如果是個陷阱，那麽阿奇怎麽可能全身而退？”連雲偉回應著阿奇。
“因為我也奇怪，這個簡易陣地的架構方式、窗簾的布置、窗口的形狀等等都是禿爺教過我們的，所以我就趕了回來。”
連雲偉與禿子麵麵相覷。
狙擊陣地的雷同這話雖然有些操蛋，畢竟隻有永久性狙擊陣地才需要破土動工、周邊詭雷埋伏、陷阱叢生之類的事情，也肯定與當時的狙擊小組有關。且這種工事隻有在大型戰役的時候才會構建。簡易狙擊陣地隻要是經過狙擊訓練有實戰經驗的狙擊手都會大同小異，無非就是前有屏障後有退路、背陽占右融入背景。所以阿奇說這句話的時候連雲偉與禿子都覺得算不上什麽重點。
“我看見窗戶前麵的地板上鋪著門板，門板右邊鋪著一條毛巾，這是你教我們的。”阿奇見狀，提醒似的衝著禿子說話，聲音都提高了。
禿子想起來了，他是教過，毛巾是用來接彈殼的，走的時候隨手收起就好。
“既然你發現了，那個地方也就廢了。”連雲偉搖搖頭，“而且不一定是針對我們。禿爺，這地方你常來不？”
禿子搖搖頭。
“不一定是針對我們的，但阿奇你還是回避一下，恐怕連這個地方也不安全了。禿子，我們選得到的地方，別人一樣能選到。”
“我隻是好奇，誰的手法跟我們這麽像呢？”禿子看了看連雲偉，然後示意雲盤去看阿迪的情況如何。
雲盤轉身離去。
連雲偉腦子裏迅速閃過一個人影，但卻很快便否定了。因為自己所想的那個人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田桂華尋找雖然不見人影，麥奇肯定也在田桂華的身邊負責警戒工作。
“蔣春來電話了，魏英他們有了新的進展，在百慕大的一家製造企業，在三年內共與東南亞的十幾家合作商都有商業糾紛，而且每一次官司都輸了並且承擔了大量賠償金。而有幾個離岸賬戶顯示的資金與賠償裏的幾筆資金一模一樣。”連雲偉不再與阿奇討論狙擊陣地的問題，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即使是那些人不找過來，他也要出去找了。
都已經殺上門來了，還傷了慕容婧。難道還與他客氣不成？
“東南亞的合作商，是不是都查無此人？”禿子敏感地問。
“是的。資金在這裏再度折回到那個離岸賬戶，現在的線索就隻剩下這邊的合作商戶了，倒也不都是查無此人，其中有一家的企業主名字就叫楊久平。”連雲偉說完，怕禿子不知道楊久平是誰，便提醒了一句，“就是在東瀛被暗殺的那個，但被說成自殺。”
“嗯，這個也說明不了什麽啊。”
“好玩的是，就在前些天，對方又有一筆款項轉了過去，是去年年底楊久平的公司向百慕大的生產企業預定了一批貨物，當然最後還是百慕大的企業違約，賠償金在前幾天支付過來之後又迅速撤回。這是人為的失誤，但這個失誤就說明了一件事情，與楊久平來往的賬戶還有一個實際操控人。”
禿子看著連雲偉，意思是你他媽別甩包袱了。
“他們真在查。”連雲偉遺憾地攤攤手。
“你不打算化裝了出去？”禿子見狀也沒有多問，隻是連雲偉在淩晨從媚賽鎮回來的時候，便與他提及打算殺回去的事情，他知道如果是自己也會這樣選擇，也不去勸阻連雲偉。
“會的，簡單的吧。但我想，他們也會認識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