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玩弄耗子的老貓
那台白色的廂式貨車內並非那女司機一個人。
廂式貨車的後座與駕駛室之間掛著一塊藍色的布簾，將後廂與駕駛室分隔成兩個空間。後廂內的座位拆掉之後安裝了一張約90公分寬160公分長的按摩床。還有一隻被固定在按摩床對麵的鐵皮箱，兩樣物品中間的過道隻剩下80公分左右。
一個穿著極為耀眼T恤、留著原本應該很漂亮的胡須的中年男人此刻被手銬鎖在按摩床的床腿上，他的額頭上有一個已經結疤的傷口，半凝固狀態的鮮血將他的胡須攪在了一起。每一次汽車顛簸的時候，中年人就會睜睜眼，那雙眼睛裏死氣深沉，毫無一絲生氣，可他的動作卻又是活著的，讓人看著十分難受——喉嚨裏會發癢，會想吐。
箱式貨車停在東區的橋塔基附近一個露天停車場的一個角落，女司機在進停車場之前，將貨車停在路口有十來分鍾，看上去像是在等人。十分鍾之後她才重新將車啟動駛進停車場，當她將貨車挺穩之後，仍舊在車上安靜地坐了一陣，一隻手伸進那隻購物袋裏，眼睛緊緊盯著後視鏡，可那台白色的寶馬車一直不見蹤影，女司機搖搖頭，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女司機並沒有下車，而是直接單腿跨過座椅，進到後廂。她拉開布簾，彎腰在鐵皮箱上坐下，看了看那位穿著閃亮衣服的中年男人。男人依舊閉著眼，像是在昏迷之中。女司機將手中的購物袋放在身側，手上變戲法似的多出一把刀片，輕聲開口。
“你要是再裝死，我就割下你的耳朵喂你吃掉。”
男人緩緩睜開死魚眼，瞅了一眼女司機，嘴角咧了咧，似乎牽扯到了某處特別疼痛的地方，臉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困難地移動了一下身體，露出鮮血淋漓的右腿，側目看著女司機。
“你一個女人，長得有漂亮，好好在家奶孩子不行？非要出來學人家綁架？你會死的。而且會在死之前求我們殺了你。”
“要不是留著你的舌頭說話，我真想把它扯出來。”女人嫣然一笑，拿著手術刀在男人的身上比劃了一下，想了想趕緊從購物袋裏掏出一副手套戴上再拎上手術刀，用刀尖在男人右腿上再次輕輕劃拉了一下，劃過的地方本來就有鮮血的痕跡，可新鮮的血液迅速冒了出來，那一塊的位置更加鮮豔。
男人從牙齒縫裏發出“噝”地一聲，全身顫抖，牙齒咬得咯咯響，但就是不叫出來，他知道自己越是叫喚，這女人大概越是興奮。女人則饒有興趣地看著全身顫抖的男人，甚至好奇地伸出手指摸了摸對方腿上的傷口，還有手指在傷口上壓了壓，直到男人的口裏不再是噝噝聲，而是強忍疼痛的那種“嗯嗯”聲。
“開一個十字口，放血會更快。你說你不過是二手販子，為什麽要死撐著不說呢？”女人小心翼翼地舉起手術刀，在男人的腿上再次拉開了一個口子。
男人昏昏沉沉地抬起頭，失血過多讓他頭腦開始迷糊，可突如其來的疼痛又使他清醒得要命。他現在隻想將眼前這個惡魔似的女人殺掉，無論 用什麽方法、無論是誰。隻要是能殺掉她，自己願意做任何事情。不過如果他真的知道女人所需要的事情，他也願意交換回自己的生命啊，可惜他真不知道，但這女人卻怎麽樣也不肯相信。
“你都知道我是二手販子，我又怎麽能知道人家的倉庫與運輸路線呢？”男人疲憊地開口，聲音沙啞。“你真以為我是什麽堅貞忠義的黃家手下？我他媽不是，我不是啊，我就是賣貨的，你搞錯人了你不知道嗎？”
說到最後，男人幾乎是壓低了嗓門喊出來的。
女司機笑吟吟地不說話，手術刀在手上消失了。她伸出手在購物袋裏一陣掏摸，拿出一張照片，手套上的血液沾在了照片上的那個女人的臉上。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輕，身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孩子，左邊是女孩，個頭稍高，右邊的是男孩，約莫3歲左右。兩個長得粉妝玉琢，女人恬靜地笑著，一隻手蓋子在男孩子的頭上，另一隻手挽著女孩子的肩膀。
“早上在你家帶了一張照片走。你妻子睡得太熟了，睡姿很美耶。你兩個孩子也很可愛，他們長大了就不可愛了，你說對嗎？”
女司機將照片在男人麵前晃了晃，嘖嘖讚歎幾聲，用幹淨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將照片上的血漬擦掉之後收進了包裏。
男人無力地眨眨眼，修剪得十分完美的胡須上有細微的血沫掉在身上，那張未受傷之前應該十分英俊的臉上一片青白色，幾乎是低聲哀求道，“你殺了我好了，殺了我吧，我的確不知道啊，我知道我肯定告訴你了，我不是什麽英雄好漢，我隻是個生意人啊。”
女司機揚起了紋得十分精致好看的眉毛，剛想開口嘲笑，突然像見鬼似的將身體朝側邊倒了下去，撞擊聲在她倒地之後響起，廂式貨車的側麵、女司機剛剛坐著的位置的背後被開了兩個洞，光線從洞裏透進來。兩發子彈一發打在那台按摩椅上，另一發恰恰射進了男人的腦袋，腦漿與血液濺在按摩台上散發出難聞的腥味。
裝著消聲器的手槍聲隨著那兩個小洞之後，子彈在車廂壁排成一串曲線。女司機將鐵皮箱上的購物袋扯在地板上，身體緊緊貼著地板，手指快速地扣動著將購物袋裏的手槍給拿了出來，但卻一直沒機會還擊。車廂外的手槍停止了幾秒鍾之後，槍手換完彈匣又再次沿著車廂朝裏麵開槍，有一發子彈從女司機的背包橫擦了過去，帶出一條血線。女司機不敢移動、無法反擊，她隻能將手槍抓在手裏，槍管對準車廂後門，手指頭伸進扳機框。
槍聲驟停，女司機仍舊趴著不動。她在等待，等待那個人出聲，等待那個人以為自己死了而暴露身軀，等待那個人得意的時候才發起致命一擊。可是當她安靜地趴了一秒、五秒、三十秒……，那個人沒出聲、沒出現，也沒動靜。女司機現在是不敢動了，她不知道殺手現在在幹嘛——或許走了？或許正站在車廂外的某個角落，槍口對準箱式貨車的方向，就等自己現身呢？
車廂外有了聲音，最開始是一點點嘈雜聲，然後她聽見了人的說話聲，像是有人驚訝地在於別人說著什麽，緊接著人聲越來越多，像是有四、五個人同時在說話，聲音也越來越近，漸漸地到了廂式貨車的旁邊。她聽清楚了，是有幾個人在討論這打成篩子的貨車出了什麽事，這裏麵是否有人。有人建議報警，還有人說看看裏麵的人是否死了。
女司機驚訝與這個地方的人大膽的程度，同時趕緊從地板上無聲地爬起，先是一刀確認了那個男人的死亡，之後趕緊撿起帽子將頭發灑進帽子內，收起手槍。她剛準備推開車門下車的時候，突然檢查了一遍男人的衣服，可惜衣服閃沾滿了鮮血，便一把將車門推開，故意踉蹌了幾步。
“快報警，我老公被子彈擊中了。”
圍在車外的幾個男人嚇了一大跳，但隨即發現僅僅是 一個女人便再度圍了過來。有人大聲地說已經報警了，有人關切地問要不要叫救護車。女人擺擺手，虛弱地告訴大家請讓出一個空間讓自己坐坐，然後走出停車場，在路口坐了幾秒，一個男人殷切地過來問候，被她打發離去之後，她便迅速地站起來走進橋塔基廣場下的一條小巷，扯下一件晾在路邊的衣服，披在肩膀上擋住背部的傷口，熟練地在巷子裏穿梭，走到下一條馬路的路口。
一台黃色的出租車正在路口等人，女人拉開後門，那位司機回頭剛想說什麽，便被女人手中的一支手槍與一疊紙幣堵住了嘴。司機搖搖頭，伸手指了指現金。
“你要去哪？”
“往前開，下一個路口右拐，在下一個路口左拐。然後聽我的指示。”女人將手中的現金遞給了司機，“到了之後，我會再給你一些。”
司機接過錢，啟動汽車離去。
他們都沒發現，在他們車後的幾個車位，一台白色的寶馬緩緩啟動，跟了上來。
寶馬車內，亞奇臉上帶著微笑，鏡片下的眼神閃爍，像是玩弄著耗子的貓。副駕駛座上，一把安裝了消聲器的HS2000散發出幽藍的光。
不知死活的女人。
這是下午的三點。
室外溫度攝氏36度。
下過雨之後的天空有一道彩虹，由南到北橫貫城市的上空。
陽光很好，城市裏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