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死亡

第四十六章 浪成于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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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浪成于微澜

将手中展开的报纸合拢,连云伟的脸色有些难看。

室外烈日炎炎,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再漏到阳台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阳台与卧室间隔的窗户敞开着,微风轻**着白纱帘,伴随着楼下市井气息的喧闹声,连呼吸的气息都变得温暖起来。

慕容婧并没有观察到连云伟的不虞,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当然只削了一个,反正连云伟也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要剥皮,皆因为她看见连云伟单手拿小刀削苹果竟然可以连成一条线,便也好奇地让连云伟教自己,连云伟让她去买了一份报纸之后,就丢给她一把小刀自己摸索去。

咬牙切齿地将一个苹果剃成狗啃一般,慕容婧鼻尖上渗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她看了看连云伟,发现连云伟眼神飘忽,便赶紧狠狠地在苹果上咬了一口,之后伸直两条大长腿,满足地嘘了一口气。

“你干嘛呢?”

连云伟被慕容婧一声断喝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的女孩,淡然地问道,“怎么了?”

“我都叫你四声了,你干嘛了?神不守舍的?”

“你真想知道?”连云伟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告诉这姑娘吧,或者还会需要对方的帮助也说不定。

“嗯。”

连云伟花了几分钟与慕容婧叙述了自己一天一夜所做的事情,慕容婧由刚开始惊讶地长大了嘴到后来的愤怒。

“我知道这样说,不符合我的角色定位,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做得很对。这种人渣,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将人当做物品的人,本身就该称之为‘非人’。只是现实中有太多的规矩与能力制约。宣扬以暴制暴当然不对,毕竟一个国家需要有法律去维护统治,可当有些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时候,总得有人出来收拾他们。

其实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标准,不是在于这个国家能承担多少错误,而是在理解错误之后有勇气与决心去改变错误。

但很可能,目前的缅因国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这是连云伟皱眉的问题。

“事情没那么简单。”连云伟想了想,干脆说了出来。

“有什么后尾么?”

连云伟点点头,将报纸递给慕容婧,“你看看。”

慕容婧接过报纸,快速地在那条新闻上扫视了一遍,眉头也皱了起来,“是不对劲。”

通栏大标题上写着:“日光城发生恐怖杀人事件”。但正在吸引慕容婧的是首页最下面的小标题:“企业家深夜被入室刺杀,杀手从容遁走。”

报纸上只有某位大人物被暗杀的新闻,但关于其他,却没有提及半个字,比如地窖里的孩子、比如庄园里的毒品等等。一个字都没有,反而有几段文字提及的冷血杀手在这个城市作恶之类。

这幕后是谁在下令,才会让那些平日里捕风捉影的记者们噤若寒蝉,这样不实的报道只能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个被连云伟弄死的家伙后面还有更强大的人物,他们不能将事实公布造成民愤。

那么,那几个孩子呢?

那个声音故作沙哑沧桑、只有在哭泣的时候才露出稚嫩的小姑娘呢?

她们或许已经被埋在了地下了吧,埋在这片土地上的某个角落,渐渐化成白骨,除了她们的父母亲人,无人知晓她们曾经来到过这世界上,留下过痕迹,也留下了她们的恐惧与绝望。

连云伟双眼通红,双手紧握,手指紧紧抠进掌心。

他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上几拳,为自己所为的小心谨慎,为那几个不知所踪的孩子。

为什么自己不能将她们送走呢?是因为担心她们会认出自己而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他突然有些想放弃这个任务了。那些所谓的商人政客,有大把金钱与资源去寻求保护。而那些生存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的人们呢?他们难道就该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在面对着屠刀与杀戮的时候,只有逆来顺受,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能那样做。”一旁的慕容婧轻轻地将手中报纸放下,眼睛盯着连云伟,语气很温和,但不容置疑。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是军人,不是杀手。这件事情,我会上报,能寻求更好的解决方法。他们会用媒体,我们也能用媒体。”慕容婧将伸展开来的腿弯曲,坐正了身子,在她身边,那只啃了一口的苹果丑陋地躺在地板上。

伸手撩了撩头发,慕容婧看着不发一言的连云伟,“我们只要找几个小网站,将这个垃圾的生平写上,就能做到你需要动武力去做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比这个重要得多,这些事情,我来安排就好。”

“谁的命,都是命,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连云伟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回复了慕容婧一句。

“我会让马总给你回电话。”慕容婧急了。

连云伟无所谓地从躺椅上坐起,“你这是给他添麻烦。”

“你去哪?”

“出去转转。”连云伟随手在打开的背囊里拿出一顶假发戴上,“去给我准备东西吧,工作,我会做好的。”

阳台下,路面热气蒸腾,犹如波光粼粼的水面,阳光折射在路旁的黄樟树上,远远望去,树叶似乎在翩翩起舞,黄蝶、蓝尾蝶与白斑蝶聚成的蝴蝶群也在疾驰的车轮旋起的落叶里跳跃着,飞舞着,犹如海浪间摇曳的风帆,艳丽得妙不可言。

穿着短衣短裙的少女从树荫下走过,白色的运动鞋洋溢着青春的味道,她在低声打电话,正跟情人越好了在某一个地方享受晚餐,享受着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

连云伟站在路边,用力地呼吸着,漂浮的尘埃伴随着空气进入鼻腔,到达肺部,汽油与食用油的味道渗入毛孔。汽车的呼啸声与人群的喧闹声就在耳畔,但却遥不可及,像是来源于另一个世界。

茫然地眨了眨眼,连云伟抬起头,左右看了看。

这就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那张化装过后的脸仍旧挡不住悲伤,他眼前浮现出无数张脸——那些死去了的人,那些还活着的人。

可最后,所有的脸交错、重叠,定格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那个蹲在街头、抖动着双肩抽泣的无助的小女孩,那张挂着笑容、抹了粉底、涂着口红、眼神空洞的脸。

烈日下的连云伟全身颤栗,一股凉意沿着尾椎骨涌起,迅速蔓延了整个后背。

一台汽车从连云伟的面前驶过,司机疯狂地按着喇叭,骂骂咧咧,连云伟头也不回,径直地走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