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暗流汹涌
亚奇接到赵炳光要求见面的电话以后，只是花了不到70分钟时间，就从吉隆最东边的浪淘沙附近赶到西北角炮台附近的红岭大厦。
这是赵炳光第一次约亚奇到他的集团总部所在地，当然，近几年赵炳光也很少去公司了，尤其是今年忙于选举一事，大部分时间在全国各地巡回造势，或者是给学生来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给工人来一段声泪俱下的发家史，给家庭主妇们表演自己的厨艺。总之，生意上的事情赵炳光已经放在了身后。
这一次被刺杀以后，赵炳光虽然并未受致命伤，但仍旧在第三天就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脸色看上去苍白衰败了一些，可精神十足。更加让人惊讶的是，赵炳光竟然在日程表上抹去了很多地方的演讲，反而自己每天都在大堆保镖的簇拥下出现在公司。
这让他的选民们十分惊讶，个个义愤填膺，认为这是有人在阻拦赵炳光参与选举，这还是民主国家吗？群情鼎沸之间，赵炳光的声望节节高升，如日中天，选票也如是。可既然如此，赵炳光面对媒体却不提选举的事，弄得在第三天的上午，赵炳光所在政党的几个元老出来发声，强烈要求赵炳光先生继续参与选举，并且狠狠鞭挞了目前马奥利的国策与日益混乱的社会治安。
比预定的时间早了10分钟，亚奇就在红岭大厦的32楼接待大厅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地坐着，负责接待的小女孩联系了赵炳光的秘书，已经跟亚奇打了招呼，说十分钟以后就会引他进办公室，此刻正坐在前台后不断地接着电话。
亚奇仍旧穿得一丝不苟，深灰色的套装配着浅灰色的衬衣，没系领带，略卷的头发也像是精心打理过，鼻梁上架着昂贵的手工黑框眼镜。他给很多顾客的第一印象是文质彬彬的一位保险经纪人或者是理财师，很少有人相信他是一位私家侦探，虽然亚奇的名气在东南亚的这个行业内赫赫有名。
从茶几上拿起一本杂志随意地翻了几页，赵炳光的秘书匆匆前来，微笑着朝亚奇做出邀请的动作，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粉底，笑容真诚而热烈，洁白的牙齿与鲜红的嘴唇交相辉映。
亚奇礼貌地跟在秘书的后面，眼睛好奇地一直盯着地毯。
那位身材丰满、身高不逊于亚奇的女秘书穿着紧紧包裹着躯体的套装，走在前面摇曳生姿，长发在高翘的臀部甩来甩去，高跟鞋在厚实的地毯上也跺出了声音，身上估计洒了几斤高级香水，让亚奇有将鼻子塞住的冲动。
女秘书热情地不断向亚奇介绍着幽长通道两旁的办公室，同时也在不断地与人打招呼，似乎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会获得温暖。
好在这一段旅程终于顺利结束。当女秘书领着他走进赵炳光的办公室，转身离开并且顺手关上厚实的木门之后，亚奇暗暗深呼吸了一次，原本捏成拳头的手放松下来。
“亚奇，最近可好。”
坐姿像雄狮一般的男人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穿着宽松的休闲服遮挡住了伤口，可原本紫红色的脸庞有些惨白灰败，只有那双眼睛仍旧光芒闪烁，气势凌人。即使他现在满脸温暖的笑容，亚奇也知道，这双眼睛瞬间就可以变得冷酷无情。
“非常好，赵先生。”
亚奇站在原地，点头回答，镜片后面的眼睛看不清楚表情。
“来，坐下，我们聊聊天。”赵炳光从办公桌后站起，示意亚奇与他一起走到进门右侧的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放着的一堆杂志，封面上都是赵炳光踌躇满志的照片，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两张巨幅照片，一张是赵炳光与现在的马奥利国王的合照，另一张是赵炳光与自己一见钟情的妻子。
办公室的大门再度被推开，女秘书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瓶水与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未语先笑，“董事长，您只能喝水哦。亚奇先生，这是您的咖啡。”
忍住将这女秘书扔下32楼的冲动，亚奇微微欠身，接过咖啡。赵炳光苦笑一声，“我该与亚奇喝一杯酒的，你怎么会比医生还要严格呢。”
女秘书咯咯一笑，在茶几上放下矿泉水，转身离开。
“这秘书啊，是我太太安在我身边的眼线啊，你知道亚奇，我受了伤，每天吃药什么的也就算了，连喝点什么都要给向我太太汇报。”赵炳光扭头看了看办公桌一侧的酒柜，那里摆满了各种美酒，唉声叹气。
“赵先生，身体怎么样了？”亚奇转过头看看赵炳光，没接这些无聊的话题，赵炳光本来就不喝酒，这种资料，在亚奇脑子里滚瓜烂熟。何况这话题也没什么好聊的。
“没什么大碍，你看我现在跟你一样，龙精虎猛。”
亚奇点头微笑，将手中的咖啡放在茶几上。
“那么，最近什么情况呢？”赵炳光突然转换了话题。
“不太正常。”亚奇停顿了一下，“田桂华，在您受袭击的当天便离开了新岛，去到缅因国的日光城，这点您是知道的。”
“继续。”赵炳光的声音不再有热情，威严的脸上眉毛颦蹙。
“至于他住哪或者这两天干了什么，我就不复叙了。您需要知道的是，黄彦军的确还是与梁康有生意上的合作，可是，梁康在前晚上被杀掉了。而昨晚，黄彦军父亲黄凌璞有一位老管家，叫谢玉春的，也被杀了。”
亚奇清清嗓子，他说话的声音圆润，语气不紧不慢，有种奇怪的韵律。当然，这一点赵炳光很清楚怎么运用，毕竟自己也专门学过怎么说话怎么发音怎么掌握语速才更有说服力。
“这些您在新闻上肯定有看到过三言两语。梁康死后，黄彦军去找个自己父亲，之后又跟谢玉春暗里见了一面。谢玉春在晚上九点之后，带着几名手下去将逃跑的几个小女孩抓了回来，其中有一个女孩是见过杀手的面的，并且最先逃跑，谢玉春的手下打算杀一儆百，这实际上也是告诫那些想抢夺梁康地盘的人——我们还有后手。”
“可谢玉春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上午我离开之前，我收到消息，今天凌晨，谢玉春跟四名手下，都死在一个叫鬼樟岭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专门用来处私刑的。谢玉春被割断脖子，身上有一个弹孔，其他四名手下，有一名是被格斗匕首捅到脑干死亡，一名被刺中心脏挨了一枪，另外两名每人吃了两颗子弹。”
“目前警察没有任何公开说法，甚至报道也只是说仇杀。杀手十分专业，现场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离开的时候开走了谢玉春他们的一台车，这台车在离现场40公里的停车场找到了。那位原本被处死的小姑娘无影无踪，小姑娘的母亲——她只有母亲，父亲早就死了。母亲被邻居发现死在自己家里，是自杀。”
赵炳光面带微笑，安静地听亚奇说完，当亚奇沉默了半分钟的时候，赵炳光问，“没了？”
“黄凌璞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找自己的儿子。警察上门跟黄凌璞聊了一阵就离开了。黄彦军的手下在暗地里搜索，但是我想他们是找不到那个小姑娘的，更加不可能找到那个杀手。”
“有迹象表明黄彦军会趁机接手梁康的生意吗？杀手是谁？”
“这个目前还没看出来，黄凌璞应该是反对的，而且黄凌璞肯定也知道谢玉春离开黄家庄园之后想干什么，可他没有阻拦的原因，大概是认为谢云春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可现在这种局面，黄凌璞肯定不会参与，老头子花了几十年洗白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安稳终老才是他的想法。至于黄彦军，应该暗里会做一些手脚。他们相互关联的那些证据，会与我的纸质报告一起让人给您送过来。至于杀手，我不知道，赵先生，这不是我的专业范畴。”
“成，姜洪波呢？”赵炳光拿起矿泉水，抓在手里并没有打开。
“没有消息。人间蒸发！“亚奇回答，但声音里毫无挫败感。
“你说，宰掉梁康与谢玉春的，会不会就是‘教士’呢？”拧开瓶盖，赵炳光喝了一口水，侧过头看着亚奇，眼神深不可测。
“不会。”
亚奇断然否定了赵炳光的想法，“一个杀手而已，哪来那么多正义感？我反而觉得像是军人的手法。尤其是特种部队，在击中目标之后，仍会习惯性地给目标补枪。当然，我没有看过现场及尸体，不知道弹着点与创口之间的距离，没有证据，不好做判定。”
“嗯，那你能查出’教士‘的下落吗？或者说，帮我找出这背后是谁在邀请他？”赵炳光的目光仍旧落在亚奇的身上。
“我做不到，赵先生，我只是一个私家侦探，这不是我的专业范畴，我不敢与这种人打交道。”
亚奇的视线与赵炳光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便迅速移开，赵炳光仍旧多看了一秒，才深叹一口气。
“赵先生，你可以着其他的’专业人士‘去调查。”亚奇在专业人士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他看出了赵炳光的不虞。
“不用了。亚奇啊，想不到你对使用武器也非常专业啊。”赵炳光语气平常，”下次，我带你去打高尔夫吧。”
“谢谢赵先生。武器嘛，我们对这些东西总是需要了解一些的，毕竟我们这个行业跟各种人打交道，难免会遇到危险。“亚奇先是谢谢赵炳光的邀请，回答得十分得体。
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已经变冷。
……
十分钟后，亚奇出现在停车场，他在车边站着朝四处看了看，弯腰拉开车门，一只手摸了摸领口敞开的喉咙，轻声地咳嗽几声。
那里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