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望着那句‘兵戎相见,生灵歌哭,’想起昔日在西辽带兵,征伐之惨烈,不禁红了眼圈。
只听完颜守道又道:“英雄百战沙场,却不知给百姓带来的灾难,一人死,一家哭,一邑毁,天下苦。太祖与陈抟在华山上下的这一局残棋,世人常说,世事如棋局局新,殊不知,世事如棋局局残。奕哥哥,完颜守道代表大金在此求你了。”
完颜守道说着长辑到地。
郭奕并未犹豫,“我答应你。”
赵敏轻声呼道:“奕哥哥——”
郭奕拉住赵敏的手。“敏儿,我不想再逞什么英雄,后半生,我只想日日牵着你的手,让你们不可一日离开我,我便心满意足,再不敢奢望其他了。”
赵敏见他说得诚挚,眼圈泛红,如同誓言一般,不好再行劝阻之举,轻轻将自己依偎过去。
郭奕遂对完颜守道轻声道:“我不北去,你们的皇帝也别有踏足江淮之举,我郭奕有生之年,对金兀术说过的誓言一直都要践行。”
完颜守道撩衣跪地,“奕哥哥,于公于私,你都是守道三兄弟的恩公,请受守道一拜。”
说着完颜守道就要磕头,又被郭奕拉住。“就是你不来,我的心意也是如此,你又何必谢我呢?至于曾经救你三兄弟,我也只是一时不忍,信手而为,也谈不上什么恩义。你对你师父洪皓的举动,我已经听人说过,你做得很好,我很欣慰。”
完颜守道被拉起。“我家圣上和皇妃果然没有看错人。奕哥哥,你仁侠至尚让人不得不佩服。守道永感此德,任务完成,就此告退,回去复命。”
郭奕点头拱手,目送完颜守道转身下山而去。
郭奕拉着两个女儿,对赵敏道:“既然来到华山,咱们就到华山顶上游览一番吧,也不负这大好河山。”
赵敏也来了兴致,头前带路,下了石阶,边走边笑道:“你答应人家那是你的事,又不是我和女儿答应,若是将来咱大宋又出了岳大哥那样抗金的帅才,我就将女儿嫁给她,到时你可别拦着我。”
郭奕笑道:“岳大哥和韩将军,哪一个不是在十多年的征战中脱颖而出。如今重用张浚,你是见过他的。富平之战与淮西兵变,他与岳大哥的政见大不相同,事实是他错得离谱,损失惨重。考察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真是千难万难!”
郭奕说完,将自己在西辽救助朴素直到被其囚禁之事一一道来。
想到郭奕如果经不住**,顺从了朴素做了西辽霸主,自己和女儿将再无见天之日,不禁感动不已,拉住他的手,一句也不想反驳他了。
(注:时事果不其然,孝宗赵昚继位之后,锐意进取,图谋恢复,重用张浚,积极北伐,可惜张浚指挥无力,北伐失败,赵昚无奈,又与金国重订和议。)
一家四口拐至华山主峰,游了半日,正准备下山之际,忽然从山下来了一名小丐,仔细一看,竟然是在江阴见过的小七。
郭奕以为丐帮必有急事,不然怎么在匆匆别了数日,便又来寻找自己,于是眉头皱起,“小七兄弟,你是来找我的吗?”
小七抬头见是他们,立时喜笑颜开。“正是,和大侠在江阴分开之后,我便被帮主派往临安,正巧岳元帅的遗骨从九曲丛祠迁葬于西子湖边的栖霞岭下,我们便前去祭拜。当时人山人海,人们皆言:‘青山有幸埋忠骨,人间才觉重西湖。”秀丽明媚的西子湖,因英雄长眠那里,才平添了一股英雄阳刚之气。”
郭奕一听心下甚是宽慰。待要细问,赵敏抢问道:“可看到岳大哥的家属了?”
“我只是远远见到,倒是我们帮主和贡祖文等人都陪在岳霖的身边。后来帮主让我来向郭大侠报信,让我转述他们的谈话。其时岳霖已经被封官钦州,皇上亲自召见,赐对便殿,言说:‘卿家纪律,用兵之法,张韩远不及。卿家冤枉,朕悉知之,天下共知其冤。’”
郭奕闻言,又想到昔日与岳大哥的点点滴滴,如今终于平反昭雪,一时泪眼婆娑。
赵敏轻声言道:“这个皇上还算有些见识。”
只听小七又道:“听说史浩等大臣建议,要给岳元帅上谥号‘忠闵’,可惜皇帝没有同意。”
郭奕皱眉道:“为什么?”
一旁的赵敏猜测道:“忠表明了,岳大哥是被冤杀,闵表明了百姓都很怜惜他被杀。从字面意思来看,一眼便将那个昏君赵构,钉在了耻辱柱上,所以新皇胆子再大,也不敢上这样的谥号了。”
小七接道:“我家帮主也这么猜想的,那个赵昚反对,不过倒也聪明,给岳元帅赐了个武穆的谥号。意即表彰其战功,鼓励其道德,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赵敏挽住郭奕安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奕哥哥也别太伤心了,等到年前,岳大哥忌日,咱们到西湖岸边去祭拜一下吧。”
小七便提及详细地址:“岳元帅的墓是在西湖西岸,西泠桥北,栖霞岭下。”
赵敏道:“谢谢你了小七,远道而来,我们却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小七笑道:“能见到郭大侠,并为大侠办事,小七兴奋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奢望其他呢?”
见他说时一脸的诚挚,打动得郭奕拉住他坐下叙话。“小七,你来是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小七笑道:“也没有啦,只是一些关于岳元帅的事。帮主说应该让郭大侠早日知道,以解他心头的郁结。帮主说过,郭大侠对本帮有再造之恩。所以——”
郭奕打断道:“你们帮主严重了,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哪里谈得上恩同再造。你回去时转告我的话,如今敏儿已回到我的身边。二十年来,丐帮年年不远万里,知会与我,郭奕无以为报,再也不能让丐帮为我劳心了。”
小七这人极是聪明,抬头望望郭奕四人,微笑道:“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郭大侠用情皆是我等晚辈的楷模,小七自当把这些话都传给帮主。”
赵敏笑道:“小七还会吟诗,你这小叫化,将来定有前途。”
小七挠着耳朵转移了话题。“对了,还有李宝将军,也让我们丐帮传话,他也升官了,完颜亮四路进军时,海路一行被李宝将军打得溃不成军,着实让人振奋。李宝将军说他最佩服的就是郭大侠,又念及当年在岳家军被砍头一事,多亏了郭大侠及时出手相救,才有今日他的伟业。”
赵敏笑道:“奕哥哥没有带兵的潜质,却有慧眼识人的技能。”
郭奕听了只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