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这一睡,竟自睡了一夜。
待到次日天光大亮,郭奕睁眼,看看左右,才爬将起来,四下里游走,探望此间绝境究竟如何。
地洞上接天光,只有十丈方圆之地,低洼处,有处亮光,竟是积水。
郭奕转到老者左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将目光慢慢转到那个老者身上,不禁一惊。
那老者竟然在动,显然仗着内力精纯,一时未死,此时想是经过一夜,已经缓过气来,亦或原本就是装死,也未可知。
只见他此时忽然睁开眼睛,看向郭奕。
郭奕只得近前两步道:“老人家,你感觉怎样?”
那老者却答非所问:“那边池子里有活物,你抓来可以充饥,你不饿吗?”
郭奕闻言,赶紧起身赶到池边,一边走一边问道:“老人家,你在这里呆多久了。”
“应该快一年了吧。”
郭奕心下一喜。心道:“这人在此存活了将近一年,那自己大可不必悲观,只要留得性命,总有出去的那一天。当年和父母在深谷中积困十年有余,都能脱困,如今自己已经长大,父仇不报,怎可就此甘心堕落。”
想到此处,郭奕立时焕发了斗志,几步便奔到池边。
那汪池水竟然是活水,长有五丈,不停有水从上源流下,又从另一侧的下方泄去,不知是何名目,里面竟有许多鱼虾之类的活物,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郭奕不及细想那么许多,抽出腿侧的短刀,在水中乱刺。
当年在深谷中就有此经验,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
那鱼儿仿佛是深水之物,长着细长银鳞,在水中变幻神速,好在郭奕经验老道,虽然费力,可还是胡乱抓到了几尾。
等扔到岸上,拿到老者面前。那老者伸手抓了便吃。
郭奕这时才想到没有火石火刀,不禁大失所望。
他虽身处深谷十余年,可身边有父母的庇护,又生下来就是那般,所以并不算是吃苦,之后在东京得了一阵子富贵,到这时才真是苦不堪言。
想到深谷之中与父母的那段美好岁月,与此时相比,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分别了。
看着那老者吃得鲜血淋漓,让人不禁骇然。
那老者吃罢,道:“看来你身手不错,还能捉到这鱼,不错不错。”老者感叹完,又躺倒在地不动了。
看着老者给自己留剩的那条鱼,郭奕把心一横,牙一咬,拿起那鱼便啃。
自己再也没有了父母的维护,眼泪瞬间激**而出。
郭奕吃罢,到池边去洗嘴脸,这时那老者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我问你,那个畜牲说的可是实情?”
“什么?”
“幽州已经被女真人攻占?”
“不假。已经和宋朝的军队会师,完成了交割。”
那老者轻叹一声,再无动静。
郭奕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鱼腥,转身回到老者身旁,将自己这一路北来的经历过往,简略地向老者说了个大概。“那个石霸天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你是说——”老人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又展开道:“他叫耶律大石,是辽国有名的大将,是我师哥萧燕山收的唯一的一个徒弟。”
郭奕一听,并不感觉惊讶。
老者顿了顿又道:“我叫萧客,一年前被他暗算,丢到这里,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显然是早就知道此处冻饿我不死。他两次吸取我的功力。我现在内力全然失去。还好,这里已经是女真人的天下,他应该赶去夹山,不应该再回来了。”
“可咱们怎么出去呀?”郭奕脱口问出。
“不死总有出头之日。我如今一身伤损,又这么老了,国已不国,死在这里也是应当,可你不一样,你还这般小,怎可懈怠前程。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体,养精蓄锐。”
“我看池水里活物并不多。”
“你知道什么?这里多年前是条河流,结果地震,被山石所阻,咱们上方不远,有一处堰塞湖。你再抓鱼时,务必将鱼在池中刺死,扔到池水的入口处,放些时刻,就会有活物被腥浊之气引诱下来,管它是什么,下来什么,就吃什么吧。”
郭奕只得点头应承。
如今天光大亮,仔细观瞧这萧客,真真是瘦骨伶仃,脸无二两肉,看起来日后两人可有的苦头吃了。
郭奕不禁又咒骂起那个耶律大石来。“那个恶贼对自己的师叔如此用心歹毒,实在是令人发指。”
老者听郭奕如此切齿痛恨,很是合他的心意,于是也向郭奕坦诚相告,细诉往事种种。
“我们这一派的武功,有个邪门的地方,其中有个速成的法子,但是当年师祖在时,并非如此,他们师兄弟六个一起行走江湖,于阵法颇有研究,创下好大的威名。可是等到了我师傅这一脉,却人才凋零,就我师傅一人继承了师祖的才气。”
萧客顿了顿,似在徜徉往事。“师叔祖们不免失望,于是临终之际,练就了这个绝顶聪明的法门。将本派武功化零为整的门径,不过,却不能吸取其他门派高手的功力,不免有些让人失之可惜。本派之中,愿意牺牲的人更是寥寥。我师傅仙去之时,将功力全都传给了我师哥萧燕山,他自此名头响亮,一代宗师冠绝南北,时人皆称南关沧海,北萧燕山,说的就是他了。”
郭奕从未听人说过此话,不禁悠然神往。
只听萧客又道:“我不免怨恨师傅偏心,在晚辈面前一向对师哥并不怎么尊重,是以这个耶律大石对我并不友好。可是有一阵子,他却对我虚与委蛇,恭敬有加,等到一切水到渠成。他便对我偷袭,得手后,吸去了我的功力,怕人知晓,便将我丢到这里,整治得死不了活不成,好再为他所用。”
郭奕连声叹气,咬牙痛恨不已。
那萧客此时面色慈和了很多,又道:“不过听你说外面的情形,他显然是碰到了更厉害的角色。这次回来,从我身上吸取功力,如今想来,我不应该恨他才对,以他现在的身手,在大辽诸将中必定可以扬名立万,等到威名素著,就可以重新振我大辽雄风了。”
郭奕不禁为这老者的胸襟折服。“你可真是大度,如今都这样了,还在憧憬他的前途。”
萧客叹气道:“他有那个雄心,我大辽缺他这一号人物啊!希望他能成事吧。”
郭奕看着面前这个丑陋的老人,‘他竟然为了国家舍弃小我,一夜刚过,就原谅了那个恶贼。实在是难能可贵至极了。’
郭奕心中实在有些不忿,可也不好再恶语抨击。“那咱们怎么办?”
“我是不行了,不过我看你骨骼尚可,是可造之材。”
萧客说着竟然挣扎起身,伸手一搭郭奕的脉搏,立时喜动颜色。“幸喜洪劲有力,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呀!我把我毕生所学传给你吧,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脱却这里的困境,扬名江湖,也不枉咱们同穴相识一场。”
郭奕却犹豫道:“可我不想学,我看那个耶律大石招招致命,都是阴毒的招数。”
“你先学了再说。”萧客不禁急道:“到那时才知好坏。你做恶事,自己使什么都是恶毒,若是路见不平,救助孤寡,别人就会认定,你可亲可敬了。亦或,你心里没有特别痛恨的人吗?”
郭奕一听,甚是那个道理。于是才道:“好,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