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二人骑马离开金营不久,就碰到了勤王的姚平仲的大军。
姚平仲因为当年跟童贯平叛方腊有功,因此驻军浙东,被时人誉为‘东南柱石’与早前被人们誉为‘西北雄关’的种师道成为北宋的两大翘楚。
郭士安对郭奕提及姚平仲的威名,郭奕想到种师道的大军已到,两军与京城的禁军内外夹击,心中不免为二舅舅担心。“爷爷,要不我回去向二舅舅报个信如何?”
郭士安道:“不必了吧,你二舅舅是元帅,这一点儿早该想到,何劳你折返奔波。孙儿你要记住,即使你二舅舅不知道,你这时也不能投到军营中去。你报告了,若正赶上两军交锋,你能不帮你二舅舅么?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敌抵不住千军万马。所以你的舅舅们将来要你当什么猛安和谋克之类,你也不要轻易接受,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子,好男不当兵,你要知道这个道理。”
郭奕‘哦’了一声,他本无心当什么将军,自然不会反驳爷爷的建议。
果不其然,姚平仲一到东京安营扎寨后,得知钦宗降旨升任先到一步的种师道为知枢密院事,总领天下勤王之师。姚平仲心中不服,遂决定连夜劫营,
根据情报,幕天坡的金国将领大旲的部队实力最弱。
结果,这一次劫营以惨败告终。至此,在宋朝官员之中流行的‘恐金症’如同瘟疫繁衍一样,再也无法遏制。
其实那大旲十几岁便跟随完颜阿骨打南征北战,也是金国的名将,姚平仲输得一点不冤。
郭奕随爷爷远离东京的战场,径往扬州而来。
徽宗是大年初二离开的东京,至今已有半月,要想赶上自是要多加时日,是以郭士安只是一路向东而行,并不急切。
这天到了应天府(商丘),但见街面上市农工商各有衣色,兵爷相公各有冠带,瓦肆勾栏,燕馆歌楼,鳞次栉比,熙熙攘攘,一点儿也不见战时的景象。
郭奕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忽见一处有个女娃插个草标,在高声叫卖。
少年好奇心起,挤过去近身去细看。此景皆因他当年听母亲讲述过她有此遭遇,是以要看个究竟明白。
但见那女孩儿生得一双灵动俊美的大眼,肤如凝脂白润,额角丰满眉长,皓齿朱唇,颈项犹美。
那女孩儿似乎有些受冻不过,偶尔踮起脚尖跳动几下,更显姿态灵动,身高与郭奕相仿佛,年龄岁数也不差多大,面前铺了一块破布,上书四个大字:卖身救父。
见她小脸冻得煞白,又见救父二字,郭奕顺手扯下宗望赐给自己的那件貂皮大衣,上前披在女孩儿的身上。
女孩儿扭头看他,果然明目皓齿,俊得可爱,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
郭奕道:“你爹爹他是生病了吗?要多少银两?”
“是生病了,病得实在是沉重,需要二十贯钱。”女孩儿说着眼圈一红。
郭奕赶紧道:“你别急苦,”说着伸手取出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女孩儿看他拿出这如许多的银子不禁愣了一下,不过还是一笑,伸了小手接住。
郭奕还不忘关切询问:“那你可有请大夫看过?我爷爷他就是大夫,要不要他去一趟帮忙诊治?”
“不用不用,我爹爹,他其实已经大好了,只是欠着人家大夫的费用。这些足够了。”女孩说得有些急切,陪着小心说话,一脸红红的。
“那就好,那你赶紧回去照料他吧。”郭奕回头见爷爷皱眉不止,只得退步回到郭士安身边。
郭士安没说什么,虽然对那女孩儿的举止心存疑虑,可也没加阻拦,主要是兀术赠送二人的盘缠颇丰,也就没有打消孙子救人疾苦的好兴致。
郭士安抚着郭奕的肩头转过身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咱们已经失家,钱财不是这般挥霍的。”
郭奕点头,尴尬地挠挠头。
郭士安笑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儿,确实长得美貌出奇,惹人怜爱。
那女孩儿兀自在看爷孙二人,见郭士安的目光投过来,赶紧猫腰收拾起破布。
郭奕随爷爷步入人群。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到一家不大的酒楼,于是拴了马匹进门。
爷孙二人点了两个小菜,一盘酱肉一盘果品,就此歇息,等待酒菜上桌。
饭菜刚刚端上来两个,就见门口忽然奔进一人,望定二人气喘吁吁,竟然是那个女孩儿。
郭奕惊道:“你爹爹他怎么了?”
女孩儿笑着扑到近前。“没事儿,”接着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脸红润,笑靥如花绽放。
郭奕不禁奇怪,“那你跑来作甚?”
女孩儿终于把气喘匀,才道:“我是卖身救父,如今,你给了我足够的银两,我当然得随你去了。”
郭奕一听不禁大窘,道:“啊!我只是给你的,不求你的回报。你离开了谁人照顾你的爹爹呢?你快回去,别叫他再受风寒之苦。我想你们住的肯定也不好。”
那女孩儿急道:“爹爹他有把兄照顾,‘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人没有信用,怎么可以呢)卖身救父就是卖身救父。其实我爹爹,他重男轻女,颇嫌我累赘,难不成你也——”
郭奕自是不信,打断她道:“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俊俏,当爹爹的哪有不喜爱你的道理,一定是你一时会错了他的意。”
那女孩儿听郭奕夸她好看,嘴角一喜,可转瞬一隐而没,随即皱起眉头,见桌上的包子冒着热气,忽地抓在手里就吃,似乎是饿急了。
郭奕一见,不好再催她,把刚上的酱肉也向女孩儿推了推,又伸手将筷子塞到她的手中。“你慢些,”
女孩儿拿到筷子反而不吃了。“我爹爹不是一般的重男轻女,我母亲没给他生个儿子,他就把气都撒到我的身上,弃我如敝履,还说要把我卖到大户人家当小老婆。”说着眼泪在眼圈里滚动起来,眼见就要哭倒在桌上。
郭奕一见,竟有些慌了。“你快别哭,你爹爹他怎能这样。”郭奕赶紧拿出手帕去将她脸蛋上已经滑落的泪珠擦去。
郭士安一直冷眼旁观,看那女孩儿一侧衣袋沉甸甸的,似乎是那二十两银子也未可知。眼见这女孩儿是在撒谎,可自己的孙子毫无阅历,看着两个孩子的举动,郭士安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