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剑术大家,这一下困兽犹斗,动作又是极快,众人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那森寒的剑光,狠狠地擦过墨钰的面颊,刺得他皮肤生疼。
而此时,伊瑾逸更是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剑锋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果有一天,我不做这个皇帝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脑海中,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自己一直很想很想问墨钰的一句话。
以前不敢问,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了吧?
死亡迅速逼近,伊瑾逸只来得及眷恋地、深深地看了墨钰最后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了自相识以来,他对于墨钰的种种情感。
对不起……擅自将你牵扯进来。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这么久。
我死以后,你就自由了。
然而他不知道,就是这一眼,却令墨钰如坠冰窖。
那个一直以来总爱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小皇帝……他就要失去他了吗?
不可以!!!
已经枯竭脱力的身体,在这一刹那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
墨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扑了出去,他后发先至,越过了凶狠的豺狼,越过了令人胆寒的剑光,整个人挡在了伊瑾逸的身前!
下一瞬,剑锋毫不留情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墨钰咬紧牙关,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锋利的剑刃,用尽最后的力气,不让剑锋穿过他的身体,伤害他一心要护着的人!
他低吼着,紧握住剑刃的手掌鲜血淋漓,利刃撕裂骨肉的声音刺得人头皮发麻。
然而那利刃就这么被一只脆弱的手掌牢牢地禁锢住,半点不得寸进。
底下的人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一拥而上,制住了伊擎宇。
“墨钰?”
伊瑾逸傻傻地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墨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手慢慢抚上墨钰沾了血的面颊,连声音都在颤抖:“墨钰!墨钰?”
然而没有回应。
在伊擎宇被制住的同时,墨钰也已经昏迷了过去,然而即便在昏迷中,紧握住剑刃的手掌也一直未曾松开。
“墨钰!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墨钰!”伊瑾逸颤抖着伸出手,拼了命想要捂出奔涌而出的鲜血,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那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你给朕醒过来……朕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戈罗拖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跑了进来。
那老者一身太医署官服,手上拎着个药箱,被他一路拖拽,好几次险些摔个大马趴。
正是太医院院首李林芝先生,歧黄之术天下闻名。
李林芝正可怜兮兮地连声说着“诶哟,慢点,慢点,老夫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转头一看地上躺了一个被斩了一臂的将军,皇帝陛下怀里还有一个被捅了心窝子的侯爷,当下也顾不得行礼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那速度竟是比被戈罗拖拽着还要快上几分。
戈罗默默地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
李林芝几针下去,便止住了不断喷涌的鲜血,他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就往殿下跑,“命暂时保住了,快把人转移到净室去,剑不要拔,老夫自会处理。”
他可没忘记,这地上还躺着一个呢!
伊瑾逸二话不说把昏迷不醒的墨钰带回了自己的寝宫,这是连当今皇后也不曾享受过的殊荣。然而墨侯爷毕竟是为了护驾才伤重至此,众人虽面露异色,倒也没有过多疑虑。
李林芝把除了医官之外的所有的人都给轰了出去,连皇帝的面子也没给。伊瑾逸焦虑不安的在紧闭的殿门外面,来回不停地转来转去。
那焦虑的模样,说里面躺着的是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人怀疑。
当今圣上后宫空虚,偌大一个后宫,就只有一个骆皇后,连个妃嫔都没有。然而即使是皇后,皇帝也不曾如此着急上火过。
本来消减下去的疑心,渐渐又爬上了众大臣的心头。
门扉紧闭,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在门外守了一夜,伊瑾逸眼睛里泛了血丝,这一个晚上,身边的宫人太监数次想让他先去休息,但都被他摆摆手挥退了。
次数多了,也就再没人敢提这一茬。
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紧闭的大门才咿呀一声打了开来。
李林芝满脸疲惫,带着一众医官,一开门就看到了皇帝瞪得老大一双泛红的眼睛,登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被吓得瞬间清醒。
“皇上……”李林芝刚要行礼,便被伊瑾逸一手扶住,“李太医免礼,墨……威武侯他伤势如何了?”
然而李林芝长叹一口气,还没开口就先摇了摇头,伊瑾逸一颗心登时直坠谷底。
只听老太医慢悠悠地说道:“墨侯爷失血过多,再加上伤了心脉,好在救治及时,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但是……”
“……”你丫说话要不要这么大喘气!
听到墨钰捡回了一条命,伊瑾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李林芝是杏林妙手,他既然这么说,墨钰就肯定不会有事了。
“但是什么?”李公公先后服侍了两代帝王,最是会看人脸色,这会儿便轻声问了一句。
“命虽然是捡回来了,但是侯爷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林芝这一句话,把伊瑾逸刚刚放松下去的这口气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什么叫能不能醒,你给朕说清楚!”伊瑾逸勃然变色,怒道。
帝王一怒,登时吓得一众医官拜倒了一地,李林芝面不改色,只是摇了摇头,道:“皇上恕罪,但……人力终有尽时,墨侯爷伤势过重,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再多的,请恕老臣无能为力。”
说罢,他行了一礼,“请恕老臣先行告退。”竟是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慢着!”
李林芝还没走多远,便被伊瑾逸一声低喝喝止了脚步。
殿门之外,众人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伊瑾逸掩藏在龙袍里的手紧握成拳,攥了又攥,终于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中开了口:
“李公公,安排辇轿,送李太医回去,其他人……”他顿了顿,声音艰涩,“也都散了吧。”
“遵旨。”李公公领了旨,众大臣、宫人及医官也都一一退了下去,殿门外,只留下了皇帝一个人。
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空旷的寝殿外,远远看着,竟是无比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