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更愿意追随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不论该信念是否显的荒谬。
一天前，对于“让樊迪变成计算机去找撒旦”这个方案，樊迪的态度一直是为图新鲜双手赞成。伊苏灿灿则表示与己无关，参与者同意就行。旺达其实和他们都不熟，只要好友高程推动此事，他更多是对可行性的好奇而不是对方案的反对。唯一持反对态度的萨斯，也因实在想不到其他让女友恢复的办法而只能妥协。
“那么现在，我们找个更安全的地方，然后开始分工吧。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而且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高程环顾四周后指挥道。
旺达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真田问：“他怎么办？就让他躺在这吗？”
“把他一起带上吧。”这次樊迪一脸认真地说，“每个NPC应该都会有作用的。”
这话真是让萨斯想死的心都有，再加上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他很疲惫了。于是他举手示意说：“那就带着吧，让我先睡一觉，等我醒了再召回他。”
旺达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毕竟是自己，心怀歉意地说提议：“那就一起去我家吧，让萨斯先好好休息。”
于是一伙人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终于从33号云廊的圆顶建筑中离开了。
门外已是深夜，天上的月牙很细窄，但却尤其明亮。
“啊！月球！”樊迪惊叹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抬高脖子，仰望着久违的月亮，整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你想起什么了？”萨斯怔怔地看着皎洁月光下的红衣女士，满心期待地追问。
樊迪却颇有伤感地说：“我十岁那年，月亮就不在了。”
萨斯和旺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但萨斯觉得她这样凝望月夜的样子好美，忍不住拿起触控仪拍起照来。旺达则将后背昏迷的真田重新调整了下位置，以令自己背的更舒服些。
伊苏灿灿和高程也忍不住看了眼月亮，但都立刻低下头来，朝前继续赶路。
之后的归途众人都很安静，月光下大家都想着各自的心事。进入太空天梯后，旺达将真田移到椅子上放平，萨斯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高程和伊苏灿灿两人轻靠在电梯舷窗前，感受着梯厢轻微的摇晃，也眺望着脚下灯光四溢的无尽城市。
“我们的世界，也本该如此。”伊苏灿灿紧握双拳胸前起伏，小声念叨着。
“一定要找到撒旦。”高程满脸决绝，“不惜一切代价。”
……
到家后已近清晨。在自家门前旺达却被拦在门外，才想起自己仍被数字镣铐束缚着。只能要求萨斯再辛苦一次，又花了两小时的破解后，一行人才终于进入家中。
樊迪明显对旺达的家充满好奇，不断赞叹着屋内各种人性化的设计。伊苏灿灿则表示自己要回去工作了，在离开前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到大家的，同时她也不断研究着手中的触控仪，想获取更多有关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信息。
也就在旺达萨斯商量如何安顿真田，伊苏灿灿摆弄着触控仪，高程提议现在开始分工，樊迪仍在研究屋里各个设施的功用时，智能门禁响了：
『即时通报：少侠，门外两位熟人。左侧是令尊旺川，心率64，BMI为19.7。右侧是上次来过的木木，心率80，BMI为26.6。』
旺达脸色一沉，做了个大家安静的手势，同时门已自动打开了。
『少侠，令尊就只能开门。』智能门禁的语气依然没有感情。
……
“说吧，你们是谁。”旺川看着高程。
伊苏灿灿觉察到事情不妙，抢着大声道：“叔叔你为什么要锁门呀？开下门，我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旺川没有理会伊苏灿灿，仍然看着高程：“你是谁。”
高程心思极速转动，脸上则不动声色：“叔叔我是高程啊，不信你问旺达。”
见旺达对旺川点了点头，木木将怀里的打印机放到了地上，微微喘着气打起圆场来：“川哥，高程我也认识，是我篮球场常客，他们在一起玩的挺好的。”
“为什么不说实话？”旺川上前两步，仍然紧紧盯着高程，“你在隐瞒什么？”
伊苏灿灿明白再解围自己也可能被暴露，于是不再说话。谁知樊迪却不耐烦了，上前一步指着旺川道：“你别管他是谁，如果你能帮上忙就留下，不能帮忙就走开。”
“帮什么忙？”旺川看了眼来势汹汹的樊迪，又看向旺达质问道，“你在搞什么把戏，失踪几天，回来就带着一堆古怪的人。”
旺达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说清事情原委，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父亲不一定会信，而且也需要很多时间。
高程见快要瞒不过去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地回应道：“叔叔，我们长大了，有自己处理事情和保持沉默的自由，请你别再过问。”
旺川沉默片刻，问向旺达：“你的意思也是保持沉默不告诉我？”
旺达想了想，好奇地问高程道：“我们现在的确需要帮助，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爸呢？而且樊迪的异常很有可能就是武侠世界造成的，我爸或许真能帮上忙的。”
听旺达这么一说，萨斯精神为之一振。他充满期待地看向旺川，伸手指着樊迪，甚至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对！武侠世界是你造的，你一定知道什么。为什么她回来后整个人会变成这样？能不能回退脑她的电波信息？”
旺川一时听的有些糊涂，但他还是义正言辞地对高程道：“听着孩子。你的确拥有自由，也可捍卫你的自由。但它最好是能够造福人类的自由，只有这种自由，才有值得被捍卫的价值。”
说到这旺川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谎。但如果你编不出一个永远无需弥补的谎言，那么你所捍卫的只是一个残缺的谎言，你也必终被更多的谎言吞噬殆尽。”
听完这番话高程沉默许久。他似乎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能坦然相告呢？
是啊，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将这个世界的人都默认为是敌人呢？
“还是你来说吧。”见高程沉默，旺川索性在旺达对面坐下，一副可以花很长时间听故事的样子问儿子道，“就从你们刚才说的武侠世界说起。”
*****
【戴森云】
戴森云上，电力比前几天恢复了许多，但依然没有网络。
此岸政|府的压力与日俱增，不少媒体和公众每天都会聚集在此岸政|府门口进行抗|议。
面对抗|议老陈并不担心，他相信周池的游说能力。比起这些，戴森监察机构的设计出炉和吴素素如何对其监工更让他在意。
而在今天，除了和周池商量售卖“绝对的圆”的事，老陈还对他说了一个新的省钱计划。这计划一度让老陈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听完计划的周池仍和老陈肩并着肩，看着楼外成百上千的抗|议者们，这让老陈心生安定。
许久后，周池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老陈明白周池是在质疑那个新计划，但还是点了点头：“为了省下更多的钱，这是最好的办法。”
“老陈。”周池扭头看向老陈，“我们做的这一切，真的会有利于两代文明吗？”
老陈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一定会的，还有千秋万代。”
周池点点头不再怀疑，伸了个懒腰转移话题道：“你那个卖圆募资的点子，打算什么时候向联合国提出？”
老陈回答：“等网络恢复后就提……在这之前，先要确保吴素素肯听我的话，以及我可以全权代表吴素素。”
周池耸耸肩，他觉得这并不是难事。他充满干劲地对老陈说道：“好吧，我去处理外面的抗议了。你去和他们开会吧，安安心心哄好你的天使。”
政|府大楼外，周池衣衫笔挺地站在此岸花金属标志下。他满脸笑意气宇轩昂，目光真诚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停顿了足有一分钟，等众人彻底安静后，他声音嘹亮地开始了演说：“不久前……我所站立的位置，是一位天使被任命的地方……”
屋内，此岸设计师芊晶拿着一些手绘图向与会者一一说明着戴森监察机构的整体设计思路。
可能由于初稿的缘故，也可能因为老陈之前的设计要求是“显得简陋”。现在展现在吴素素面前的是一个漆黑的“大轮胎”，又厚又显得极笨重。
“不好看，难看！”吴素素撅起了嘴。
楼外，周池继续演说着，公众的情绪逐渐被平复下来。
“……误会也至此被澄清了。吴素素不仅不是权力集中体，相反正因她的纯真与诚实，才是制约权力的最佳兵器。而现在，我们还有一位同样出色的青年，他将拥抱一个希望，去往我们的故乡……”
老陈耐心解释道：“这只是草图，到时候会有很多好看的颜色，涂上去就好看了。”
“可就是难看啊，有了颜色也还是难看。”吴素素不开心了。
老陈对芊晶使了个眼色。芊晶会意，笑着对吴素素道：“首相，圆环是十分安全的形状，它不但可以节省材料，也可以有效躲避星际尘埃与陨……”
“可是难看啊！难看难看！”
一边尚未发话的列尔肯终于忍不住哼道：“要好看干什么，又不是玩具。”
“陈爷爷！”吴素素委屈地看向老陈。
周池语速均匀，咬字清晰，每句话都牵动着人心：“……二战时，若美军的舰群不在珍珠港被炸毁，则很难有之后倾注全力建造航空母舰的决心。中国也有古话叫不破不立和塞翁失马。戴森云的断网只是暂时的，它看似是一项考验，但实则更是一件好事。因为对全世界而言，人类对网络的依赖因此被得到了足够重视，‘断网后如何生活’也正式被列入下一个五年必须被优先回答的重大议题……”
老陈对吴素素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问道芊晶：“机构的位置放在哪？”
芊晶一脸歉意地低下了头：“我没能最终确定，只觉得不能靠近地球也不能靠近太阳。但为了通讯也不能离得太远。拉格朗日点现在象征坟墓不太合适，但可以考虑不在黄道面的引力平衡点上做……”
老陈举手打断：“既然你没想法就听我的吧，机构就放在日球层顶附近。”
“这么远？！”芊晶和列尔肯同时惊呼。
老陈点了点头，表示不容商议：“我有我的考虑。”
“日球层顶是什么东西呀？”吴素素又听不懂了。
老陈一脸慈祥：“是个美丽的地方，首相肯定喜欢。”
楼外周池的演说已近尾声，但声音仍浑厚饱满：“……是的，现在每一位傲立在我面前的都不只是戴森云的公民。回想起来，你们曾毅然选择放弃舒适安逸的地球，到达阳光开始的地方。你们选择了开拓、选择了奋斗，选择了为人类的下一代倾尽余生。你们绝不是安于便利享乐之人，你们的选择，是用每一份真实的痛苦去铺平全人类的未来道路。断网，抑或任何磨难，对你们不过是预期中的结果。而此时此刻，勇于面对困境的你们，才是太阳系真正的英雄。”
平心而论，大家都以为断网不是政|府所愿，如今政|府承受的压力和损失也肯定比公众要大的多，再加上听闻宇扬即将启程前去地球求助的消息，也的确令大家看到了政|府雷厉风行的态度。
周池的这一大段演说，可以说很好地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毕竟抗|议是解决不了意外性|事件的。
但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举高右手，当众大声说道：“我要见吴素素。”
“你是？”相隔较远，周池看不清来人。
“我是吴素素的父亲。请你转告陈秘书长，他答应我的事我现在就要测试一下，否则我将会兑现我的诺言。”
*****
【附录】
“黄道面”（EclipticPlane）：指地球绕太阳公转的轨道平面，与地球赤道面的交角为23°26'。
“日球层顶”：也称太阳风层顶，表示太阳风遭遇到星际介质而停滞的边界。半径120个天文单位，厚度0.5个天文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