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的谎言

第七十七章-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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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膝跪在地上,卑躬屈膝的样子就是条流口水的哈巴狗。不过我可不是肉骨头,我象征着权力与前途。

列尔肯这样子让我想起很久前老陈冒充我写的那篇《我的爸爸是一条老狗》。

害死我父母的银丝、老陈、列尔肯、周池、雷德、赤龙,每一个我都记得。但我不急,我愿意配合这些狗演下去,这不影响他们偿命的。

最近几天我的舱室特别热闹,列尔肯进进出出忙碌的像是快结婚的新郎。他一会神秘兮兮地和我说找到了对付银丝的办法,一会又给我接脑机接口让我迅速记住各种东西。

我吃惊极了,他居然想让我去对付银丝?!这事也真的只有改不了吃屎的疯狗才能做的出来。

但我配合了。

停机坪的欢迎仪式上,虽然列尔肯跪在地上说“我们去取回妈妈的遗体”时演的一点都不逼真,但显然观众们都被深深打动了。

他们被一个谁都能添油加醋的故事打动了。

故事中戴森云无辜的民众尽数牺牲;故事中一个曾经拥有无上权力,去太阳系边界建设新家园的女孩,顷刻间变成了一个流离失所痛失父母的孤儿;故事中孤儿身边半跪着一个同样流离失所,却仍互送她平安回程、一个不论何时何地都尽职尽责的军人。

现在,故事中的人物被推到台前,这位军人主动请缨,随时准备戎马出征,去完成替孤儿取回双亲遗体的心愿。

多么感人的故事,一切炮制眼泪的条件都具备了。

“真的可以吗?”我一脸期待地看着列尔肯,看着他蹩脚的演技,强忍笑意。

列尔肯起身道:“是的首相,我已想到完整的计划。”说着他按剧本设定的那样,一边朝最近的超导塔走去,嘴上同时解释着,“我们可以将超导攻击稍加改造,使能量场将星舰保护起来。到达戴森云后,我们用反重力技术将遗体们整个抬起,就能一起运回地球厚葬了。除此之外……”

我拼命点头,列尔肯则做了个他偷偷练了十几遍的手势。这动作被他练的很帅,完成后超导塔上那水杯大小的结晶慢慢滚落到了地上。

列尔肯俯下身,右手牢牢握住结晶,起身的同时将结晶高高举起并大声说道:“我们还找到了对付外星人的方法!”

他的语声底气十足,手中那颗高举的结晶就像是枚冠军的奖杯。

音乐响起,停机坪上所有观众都沸腾了。他们入戏了,他们开始觉得未来还有希望,觉得面对灾难人类总能想到办法,结晶的噩梦还没开始就可以结束了。

*****

之后几天我不再住舱室了,我被搬到了宽敞到夸张的办公室。面前的办公桌足有十米那么长,从左边走到右边我要花上半分钟。可笑的是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他们将桌面整洁演绎到了极致。

演吧,就当是看戏。

列尔肯从新郎变成了迎宾小姐,笑盈盈地接待着每一位来宾。

有个叫高程的学生蛮有趣的,他给了我一把弹珠,说到时候对着银丝扔过去就行了。说完好像又不太放心,补了一句:“你不要一把全部扔完,你装在口袋里,一小把一小把地扔。”

“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不能一粒粒扔呢?”我有点好奇,这也太儿戏了。

他笑着对我说:“这叫灵魂弹珠,是一种容器,可以把外星人的灵魂装在里面。你不要一粒粒地扔,万一没扔中不就很危险吗?”

“会有什么危险呢?”我假装不知情,刁难地问道。

他果然愣了一下,好像意识到让一个女孩去对抗外星人的可笑。但他随即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告诉我说:“不,没有危险,会有人保护你的,小妹妹。”

“谁会保护我呢?保护我的人就不能自己去吗?”我忽然觉得逗逗认真的他挺有意思的。

他低头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来:“这个也给你,你戴在手指上,不要随便用。”

“这又是什么呀?”我很久没收到玩具了,这个淡紫色的戒指居然套在我食指上刚刚好。

高程压低嗓子,轻轻和我说:“这是浪花姐姐留给你的礼物,被它击中的结晶会急剧升温变成白色漩涡,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用知道吗?”

“这是星碎?”我脱口而出,他们把浪花最厉害的武器做成戒指了吗?

高程点点头,握着我的小手温柔地说:“来,我教你怎么用……”

*****

五天后我们出发了。星舰取名铭息号,有铭记安息之人的涵义。

我本以为铭息号上配两座超导塔差不多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怕死,前前后后一共装了38枚超导炮。行进过程中超导炮会不断放空炮,将整艘星舰包裹在一个空心的能量环中。

铭息号是全自动的,加上我一共只有12名船员,除联合国安排的4名特种兵和列尔肯外,其余6人是上峰和他的同事。他们常年住在宇宙又精于驾驶,这次回收遗体也的确是他们的老本行,只是我多少觉得有点怪怪的,这感觉就像是敢死队招不到人,只能用上峰的来凑数。

从地球飞到戴森云要一周的时间,按计划是到达戴森云后,上峰和他的同事负责取回结晶遗体,我则和列尔肯去银丝所在的那个病房。更多细节我不清楚,但我看的出来他们有他们的计划。当然,我也有我的计划。

星际旅程是乏味的,还好有个名叫冈图的驾驶员和我挺聊的来。他和我说他二十岁,我怎么看他都只有十三四岁,甚至还怀疑他是故意被安排在这来陪我解闷的。

冈图带了个类似心情模拟装置的拼图板,玩法是根据玩家的心情弹出十几个词语,再随机拼凑成好看的图片和通顺的文字。

这对我来说似乎有些低龄,冈图却玩的乐此不疲。

星舰内部,大家聊天的聊天娱乐的娱乐,就算是c控超导炮台的特种兵们都是一副太空旅游的状态,丝毫看不出有要去和外星人对峙的危机感。

我问过冈图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他神秘兮兮地说因为他们早被告知有人会保护他们的。这次行动不过是一次远距离运输遗体而已,没有丝毫危险。

我更好奇了,冈图也就算了,这么多大人,包括列尔肯,也对冥冥中有人保护我们这种鬼话深信不疑吗?还是说他们有事故意瞒着我?可为什么要瞒我呢?是因为我不能撒谎?

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跑去大声问列尔肯:“列尔肯叔叔,我们碰到外星人以后,是会有人保护我的对吗?”

列尔肯突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脸紧张地让我小点声,又压低嗓子说:“首相,这里已经很靠近戴森云了,不要乱说话,也不要问,听指挥就好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问呢?”我有点恼怒,这也演的太过分了。他们都嘻嘻哈哈地玩闹,我连话都不能说,问都不能问?这哈巴狗装什么呢!

列尔肯满脸紧张,汗都滴下来了,居然用力捂住我的嘴说:“你别问了,反正安全就是了,别问了!”

他捂的太用力,都快把我捂窒息了,但我却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好不容易等他松手,我气的激动地大吼:“我非要说!我非要问!到底是谁会保护我,谁有能力保护我?陈爷爷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你是个大坏蛋!!”

我吼的太大声,整个舰船的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列尔肯恼羞成怒地将我一把拎起,右手一个巴掌朝我左脸就扇了过来。

手掌在接触到我前停了下来,列尔肯忍住了这记耳光,他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地说:“别再问了。”说完他把我放下,转身走了开去。

所有人都回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冈图却在远处对我偷偷做了个鬼脸。

好的,大家联合起来骗我是吧,骗一个小女孩。

嘴上说着首相,全人类的希望,实际上呢?一群大人在背后偷偷摸摸地瞒着我做着什么勾当呢?

就这副样子,还要我帮忙去对付银丝,是我太好骗了吧?

我也是有脾气的,我必须让他们知道知道!

我气冲冲地跑到冈图身边,把拼图一把举起,对着列尔肯的后脑勺就猛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砸的不是很准,拼图飞到了列尔肯的左背脊上。他身子顿了顿,回过身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对下属命令道:“抱首相去休息!!”

哈哈我目的达到了,就在两名特种兵朝我走来时,我手伸进口袋,抓起一把灵魂弹珠朝后一退,举起手打算吓唬他们一下。

特种兵突然紧张极了,以极快的速度朝我飞扑过来,这速度快的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一下就被他们两人压在了地上,列尔肯也飞奔过来,把我手里和口袋里的灵魂弹珠全部扣出来收走了。

他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大叫:“就不应该给你这么危险的东西!!”

我被压疼了,两个成年男人重重压在我身上,把我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透不过气了,我又要窒息了,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一动不动地张嘴,连喘气都变的十分吃力。

我感觉我要死了,救命。

我不行了,眼泪从眼角一股股涌了出来。

我从没受过这种委屈,他们怎么打人呢?

冈图在一边吓傻了,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反而是上峰走到列尔肯身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泪水模糊的我只能看到他依稀蹲下身子,把拼图捡起来说道:“坏了就修不好了。”

列尔肯听言重重哼了一声,将特种兵叫了起来,看都不看我就走了。

我坐在地上抽泣,我好想妈妈。

“我想回家……”这是我的真心话,可是我的家呢?

上峰和冈图跑来一边哄我一边劝道:“你可不要生气任性啊,有什么事我们回地球再说,在宇宙中不要吵架开玩笑,太危险了,我们完成任务后回家再说,可不能半途而废。”

我看着他们,哭的有点喘不过气,只记得他们有让我别半途而废。

“对啊不能任性,吵过架合好就好啦。”冈图傻兮兮地对我笑着,说完举起拼图又说,“你看你把我拼图扔了我也没生气嘛,都坏掉了。”

“谁让你笑我的!”我说着他,发现拼图好像真的坏了,之前拼成的词句都被完全打乱了。

上峰则笑了笑说:“冈图快道歉。”

“对不起,首相。”冈图又做了个丑死人的鬼脸。

我想笑,但想到列尔肯,老陈,赤龙,还有牺牲的爸爸妈妈,我真的笑不出来。

一缕白光射进舱内,戴森云就在眼前了。

好吧,既然他们都说有人会保护我,既然这些哈巴狗随便咬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先不原谅你。”我嘴上说着,站起身拍拍小裙子。无意间发现被打乱的拼图重新组成的文字:

【蓝玫瑰不会安眠,她在星湾的铁道边,盼着歌剧。】

*****

铭息号着陆了。

在超导能量场的保护下星舰没有结晶的现象,但没有了照明和温控设备,整个戴森云一片死寂,像是座废弃多年的苍白地狱。

不知为何戴森云的总舱门居然开着,受太阳高温的影响,整个舱门看上去有点变形。上峰说那是空气折射导致的,这证明戴森云还有不少残留的空气。

星舰摇摇晃晃的,大家穿戴好了登陆的宇航服,面对面坐在椅子上。上峰在和列尔肯讨论着温度与重力等各项数据,我呆呆地看着舱外被强光灯照亮的大片结晶,感觉星舰像驶进了地球北极大冰洞中。

铭息号停稳了,上峰让冈图留在星舰中做好后勤与照明工作,招呼着其余四名同事准备出舱。他们围成一圈,合抱着一个巨大的薄圆盘,笨拙地朝舱外搬着。

听他们说了我才知道,原来戴森云的重力已经极反常了。重力大的地方是地球的2到3倍,小的地方只有地球的1/4。

他们搬运的大圆盘是反重力汇盘,可调整反重力的区域与大小,能将大批结晶遗体一起升到空中,再绑到星舰上来。

为了防止结晶化,四位超导炮特种兵仍需c作,确保上峰等人始终被保护着。这就导致空闲的人只有我和列尔肯了。

原计划本来也是如此,他们尽可能多的取回遗体,我和列尔肯直接去找银丝。

我还没说话,列尔肯鬼鬼祟祟的跑到我身边,在我口袋里塞了一把灵魂弹珠后,将我宇航服上的目的地设置了一下,之后居然对我说:“你跟着宇航服的导航去病房就行了,我在监控投影中都能看到,有事情你也能通过语音请示我。”

“什么?”我疑惑道,“列尔肯叔叔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也没用啊。”宇航服是透明款,我能轻易看清列尔肯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愧疚与歉意,神态轻松的像在拒绝一顿午餐。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我害怕。”我又问了一遍。

他皱了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这个表情我最熟悉了,我已经看了快两年了:“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快点吧。”

我“哦”了一声,转过身,看到星舰外,上峰和其余四名同事正吃力地蹲在地上,好像因反重力汇盘的安放不平而在不断调整位置。

上峰起起蹲蹲了好几次,朝一个同事用力挥手,好像在指挥什么。

星舰的强光灯打在地上,这里是一片刺目的冰白。而在强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工作人员只能就着结晶的反光小心又缓慢地亦步亦趋着。

“列尔肯叔叔……”我刚说到一半,上峰好像被什么绊了一跤,另外两个同事立刻放下汇盘,慢慢蹲跳着朝他跳去。

“你快去吧!”列尔肯彻底失去耐心,在背后重重推了我一把。

我回过身,看到星舰内四个特种兵都在专心地保护上峰,而冈图则在c纵着灯光,将光照区域尽可能地调的更大些。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是的,没有人注意到。所以我站稳身子,笑着对列尔肯说:“列尔肯叔叔,你知道浪花姐姐身上比圣枪更厉害的武器是什么吗?”

列尔肯脸色一变,但好像没反应过来我想做什么。

我觉得他就算想到也已经晚了,这条哈巴狗我是最不想放过的。

我举起右手,分开拇指与食指,做出一个“八”的手势,并将戴有戒指的食指对准列尔肯的腹部。

我不知道高程有没有告诉他星碎的用法,但当他看到我手上戒指的时候,脸上煞白煞白的。我要记住这个表情,这是我复仇的第一步。

食指对着他,大拇指轻轻弯曲,这动作极其简单,谢谢高程的设计。

紫色的光弹射中了哈巴狗,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