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蚂蚁因黑洞集结到一起再被悉数卷入，吸积盘上呈现出一条条类似银河旋臂的晶体蚁群。随蚁群面积的急剧缩小，在跌入黑洞的那一刻大家都纷纷挤到了一起。
黑洞离的越来越近，浪花环顾四周，她看到了旺达，看到了李斯，看到了琥珀和一大群熟悉的人。
更准确地说，她不是看到，而是感知到的。
没有人能够形容这种感觉，那是晶体观测世界的方式，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表述。
李斯和旺达说的没错，进入黑洞后地狱没有到来，出现在浪花四周的是一大片朦胧的线条。线条不计其数，粗细不一地竖直排列着，并拥有着不同色泽和光彩。
浪花能感知到这些线条的形状，也能感知到线条的分子结构、分子的运动速度、线条与线条间的连接关系，以及线条的方向、特性、质量等等参数。
她能感知到这些线条的所有信息，却唯独不知这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也包括李斯。
在她记忆中，最后几次进入的黑洞和之前的有所不同，从新黑洞出来后进入的就不再是星空，而是这些奇怪的线条了。
但这并不妨碍轮回，被漩涡喷出后蚁群仍会被吸入，接着又开始新一轮的被黑洞吸入。
大家不问了，总之都是轮回，星空与线条的差别没有意义。
事实上，蚁群除了在黑洞和漩涡口进进出出，也并没其它事可做了。
=====高程将那个奇怪的水晶放到桌面上，并轻轻推到了周池面前。
这是块手掌大小的正方体水晶，它通体透明，内部放着块鸡蛋大小的白色结晶。而在结晶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滩乳白色的正在慢慢旋转的漩涡。=====
漩涡被晃动了一次。
浪花和蚁群感知到了线条各种参数的变化。他们没有刻意去数这是第几次轮回，但最近的漩涡好像很不稳定，总会没来由地胡乱晃动。
“除了漩涡的不稳定，最近粗线条也变多了。”浪花对李斯说道。
李斯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反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总感觉……这些线条是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呢？”
“我猜不到。你能不能利用你和琥珀的宗教奠基人身份，找些人来研究这些线条？”
=====周池紧皱眉头，又看了看桌上的水晶，点头答应道：“好，我去试试。”
高程乐坏了，指了指水晶道：“你把这个也带上。”
“为什么？”
“小姑娘当时肯定吓坏了，你给她看看漩涡实物，或许她能回想起什么来。”
周池点点头，将水晶塞进西装的内口袋中起身说道：“你要一起去吗？”
高程两手一摊：“不去了，两个人有点像审犯人似的，别再吓到小姑娘。”
周池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出门朝着萨斯所在的房间走去。=====
线条变的稀少了，有一点星空的漆黑感，还夹杂着各种从未见过的线条。
李斯召集起一大批生前是科学家的蚂蚁来研究线条，但大家都表示没有工具测量线条就无法给出合理的推测。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时，有一只蚂蚁开口了，说的话令人摸不着头脑。
“都没有意义，也都有其意义。”他说。
这话引起了浪花的重视，就迅速追问起他来：“请问你是在说线条的意义吗？”
那人身子旋转着，看来马上又要跌进漩涡了：“火山和大海有意义吗？”
他是哲人？
浪花有点失望，她不认为科学家解决不了的问题，凭哲学家的空想能够给出答案。
但那蚂蚁紧接着又说：“星球也好，线条也好，人类也好，信息也好，大家都是由物质构成的，就必然有着相同的意义。”
浪花跟着他一起朝漩涡跌去，同时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线条可能是信息？”
“是的……”那只蚂蚁身体一半没入了漩涡，“也可能是人。”
“人？等等！！”这答案令人惊讶，浪花拼命朝前追去，第一次恨不得能早点坠入漩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下场轮回我还想请教！”
“有人叫我无名。”
=====如果不是周池的英雄身份，至少要等三小时才能见到如日中天的吴素素。好在吴素素似乎也有事情要和周池商量，并未拒绝接见。
周池毕恭毕敬地坐在吴素素对面，微笑着客套起来：“首相最近情绪有没有稳定一些啊？”
吴素素委屈着脸摇头说：“素素还是怕的。”
周池点了点头，继续笑着道：“首相，这里只有你和我，任何录音录像设备都已失灵了，我们或许可以实话实说的。”
吴素素一脸疑惑地说：“周池叔叔是什么意思啊？没有人保护素素了吗？”
周池打开触控仪，给吴素素看了一张照片，嘴上说道：“这个人叫萨斯，你一定听说过他吧。我拜托他将这个房间的所有电子设备都临时停机了。”
“……”吴素素略一皱眉，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周池的危险。难道他知道自己能撒谎？
周池又道：“首相，我们可以轻松一点点，我这次来只是想走个流程，其实就算你不说真相我也能知道，只是会费一点事。”
吴素素摇头：“周池叔叔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呀。”
周池又给吴素素看了一眼触控仪，里面是张吴素素的宇航服照片：“首相你应该很清楚，宇宙不会毁灭任何信息，只要发生过的事就一定留有痕迹。高程可以通过分析你的宇航服，把你在病房中做过的所有事件全部还原成影像。”
吴素素深吸一口气，这其实是她最担心的地方。联合国之所以不逼问她一是她凯旋归来，二是她不能撒谎。虽然她已用星碎将所有录像销毁，但残留在宇航服上的信息的确是无法抹去的。
“首相，我只让萨斯停机了10分钟。”周池看着吴素素的双眼，诚恳地道。
“周池，你真的很厉害……”=====
黑洞边缘，浪花重新找到了无名，拖着他一起奔跑起来：“我们晚些再进去，你再和我说说那些线条好吗？”
无名原本不太想解释，直到浪花拖着他跑了很久，看身边一批批的蚁群不断进入黑洞轮回他才说道：“你放开我，让我自己跑吧。”
浪花松了口气，急切地问道“你说那些线条可能是人对吗？”
无名道：“我原本也不确定，但是人，总是能够认识自己的。”
“什么意思？那些线条是你？”浪花惊讶极了，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这个无名生前是不是位精神病患者？
谁知无名居然回道：“是的，有几组线条的某些性状，和我很像。”
“性状？？”
“我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比较好。那些我熟悉的性状可能是气味，可能是温度，可能是肉体……在我们破译这些线条的秘密前，我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很确定那就是我。”
“我彻底糊涂了。”浪花听不明白，尝试追问道，“你说那些线条有一部分有你的特征？无名的特征？”
无名道：“不是无名的特征，是高程。我以前是高程。”
“啊？！”
=====周池笑了笑，将触控仪调整至倒计时模式，摆在了吴素素面前。
吴素素不再伪装，直接和周池谈判起来：“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些问题。”
周池做了个手势，他也不想太为难吴素素，毕竟她现在已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周池就算证据确凿，也不会傻到轻易公布吴素素还能撒谎的事实。
“老陈到底想要做什么？”吴素素开门见山。
对她来说，老陈抓着银丝陷入地面的场景历历在目，但当她回到了地球，却发现老陈居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联合国，做着协调重建戴森云的工作，而银丝却失踪了。
她担心，她也惶恐，拥有如此超凡能力的老陈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池扬了扬眉却回她道：“老陈？他在重建戴森云啊。”
吴素素沉下脸来，一脸凶狠地道：“周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周池一愣，他忽然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以他脑中飞速旋转问道：“你说的老陈……是哪个老陈？”
吴素素有点受不了了：“你觉得有几个老陈？”
“你……在病房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先回答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由于周池的反应，吴素素愈发确定周池是知情的，否则他不会在自己提到老陈后就第一时间想到病房。
可周池却一脸迷惑：“我们要干什么？我们要消灭银丝啊。”
“请和我说实话！！”
“吴素素！！”
两人都激动起来。
周池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在他心里吴素素虽然说不上有多成熟，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讲理啊。更何况周池也的确不知道在打败银丝这件事上有什么好撒谎的。
“你们没有诚意。”吴素素突然起身，咬牙切齿地道，“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周池一头雾水，他看着桌上的倒计时，开始飞速思考起来。
她要干什么？她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她问老陈的目的？老陈还能想干嘛呢？
周池深吸一口气，试图从吴素素眼神中找到她想要的答案：“老陈，他想要阻止晶体移民地球，想要拯救太阳系，想要……给人类下一代文明留下礼物。”
“啊！你编造了一个多么伟大的老头啊。”吴素素突然笑了起来，“多么伟大，把一个女孩骗到地底，模拟她妈妈的样子和她通讯。多么伟大，造了一艘假的谷仓号，骗了全世界的人。”
周池语塞，他这才知道吴素素的心智早已远超同龄人了。当初老陈和他说吴素素从地底逃了出来，他们都认为列尔肯可以搞定她，谁知她竟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如此看来的确是自己失职……
就在这时，触控仪上的时间到了。
吴素素坐了下来，笑嘻嘻地又道：“周池叔叔，你下次还可以来找我玩吗？”
周池轻叹一口气，顺手将触控仪举起就说：“萨斯，再加20分钟。”
“周池你！又骗了我！！”吴素素居然大声咆哮起来。
周池疑惑，他并不认为自己刚才的操作有什么问题。
吴素素却指着墙角的探头大声道：“如果真有10分钟的限制，你怎么可能在探头重新工作后说出‘再加20分钟’这种话？这岂不是自我暴露吗！”
周池沉默了，看来吴素素真是被欺骗了太多次，在她眼中每个人、每个细节都充满着谎言。连“只有10分钟”这种谈判桌上的小技巧，也被她认定是无法接受的欺骗……
好吧，的确是骗了她。
“出去，直到你带着诚意来。”吴素素已经忍无可忍。=====
无名对浪花简单说了下他误入武侠世界后，和其余三人一同变成无名的事，至于浪花信不信他根本无所谓。
浪花愣了很久后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所以你又是高程，又是真田，又是伊苏灿灿，又是萨斯的女朋友？”
无名道：“算是吧，这没有意义。”
浪花觉得自己的经历已经够离奇了，没想到无名的经历更离奇。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发现线条的秘密。
无名好像知道浪花所想，直接回道：“我也只是推测。当我们生而为人的时候，光线、声音、气味、质量、形状等等这些物质性状我们是通过眼耳口鼻来感知的。现在我们身为晶体，没有这些人类的器官，感知到的是物质更全面的分子结构。”
浪花想了想后又问：“所以当我们出了漩涡，感知到的线条只是有一部分是高程对吗？那么去除他的线条部分，其他线条又是什么呢？是地球上的其余环境，还是人呢？”
无名坦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高程的线条，而且之后也感知不到了。我猜测可能漩涡被转移了位置。”
“你是怎么感知到的呢？为什么我感觉都是些杂乱无章的线条？”
“用心，用心去感知。”
“我尝试一下吧。”
=====“吴素素，我可以为我刚才说的时间限制而道歉，但你别忘了你的宇航服还在我这里。”周池试图让吴素素重新冷静下来。
吴素素喘着粗气，不一会又重新坐下道：“你如何证明银丝和你们不是一伙的？”
周池想了想，看来不拿出点诚意是真不行了。于是他从西装里拿出了那块水晶，平举在手中递到了吴素素的面前：“这是被星碎攻击后的结晶。如果我们和银丝是一伙的，为什么要这样研究它，又怎么会让浪花死在太空中？”=====
蚁群被喷射出来，浪花和无名一起试图去感受。
四周的线条明亮多了，不像之前那样更多的是漆黑的线条。
这次无名仍然感知不到高程，他试图寻找着线条的其他规律。
“用心……用心……”浪花念叨着。听无名解释完线条，她好像勉强能分辨出一些规律了。
线条有的粗有点细，有的近有的远，有的线条好像很有弹性，有的又散发着无数不可辩识的层次。
用心……
浪花身体开始下坠，她仍在不断用心。
她好像感知到了一点什么，那是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呢？
用无名的话来说，是……性状？
唔……软软的，酥酥的，分隔千里又带一点点蓝色的感觉？
是……这是……这是……
这是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这是周池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