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令杜云有些始料未及。而且也着实吓坏了门口站着的韩凝玉。
两人一左一右,赶忙冲了过去,二人将韩鞅扶起,掐人中,拍后背,足足忙活了好半天,这才让韩鞅缓了过来。
“爹,你不要紧吧?”
韩凝玉此时惊慌到了极点,而杜云则是伸手按住了韩鞅的手腕,他对医术自然是算不上精通,但或多或少,也还是懂得一些岐黄之术,
此时韩鞅脉象平稳,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事了。
而韩鞅却并没有理会韩凝玉的哭啼,他两眼发直,口口声声呼的是先生,叹的是先生。
用情至此,可见一斑。
杜云在一旁苦苦劝慰,过了许久,韩鞅的心绪这才得以稍稍平息。
“师兄,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啊!”
“杜云,先生走的时候,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先生说,他此生如愿,不悔来这人世一遭。”
韩鞅强掩悲痛,随后踉跄地站了起来,他伸手,紧紧地握住了杜云的手。
“师弟,先生此生,仅有你我两名弟子,先生虽已仙逝,但你我切记不能辱没了先生的名声才是。”
“师兄教诲,杜云记住了。”
“嗯,对了,师弟,你此次进京总不是专程为了来看师兄我的吧?”
杜云摇了摇头。
“奉先生之命,此次前来,特为考取状元的!”
韩鞅一听,大喜过望。
“好啊!你若是能高中状元,也算是我师门之幸,先生既然能让你去考取状元,那想来你的学识,也应该压尽天下学子一头吧?”
一听这话,杜云脸上的神色,却也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韩鞅不好说,但是韩凝玉看见杜云那扭扭捏捏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
“我说杜云,你一个读书人,这么扭捏做什么,既然是审先生的弟子,我爹爹的师弟,你就该有压尽天下文人一头的魄力啊!”
韩鞅回头瞪了韩凝玉一眼。
韩凝玉吐了吐舌头,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师弟,我这女儿被我娇惯坏了,说话也是没大没小的,但她有些话倒也没错,你既然是审先生的弟子,也理应有冠绝天下的胸襟和抱负。”
杜云此时的笑容倒比哭还要难看一些。
这是自己不想趾高气扬地站出去吗?这实在是条件他不允许啊!
“唉!说来惭愧,韩师兄,我倒没有和先生学到多少学问……”
“我都说了,我辈中人无须自谦!”
“倒也不是自谦,我不大认得字……”
此话一出,这整个书房,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
开什么玩笑?不认识字?!那还考个屁的状元!
父女二人虽然心中悱恻,但是并没有把这种话直接说出口,韩鞅此时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他盯着杜云半晌。
“你真是审先生的弟子,这不会有假吧?”
“韩师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怎敢扯谎?!”
“你既然是审先生的弟子,可为什么连字都不认识,那你到底和先生都学了一些什么?”
杜云此时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不认识字也不是自己没有认真学,实在是因为一看书,那书本上的文字,就和蝌蚪一样,胡乱扭动。
不过这种事情,他也懒得去和韩鞅解释。
“先生教了我剑法,棋术,以及为人处世之道。”
韩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杜云,显然是他是想要分辨出这话是真是假。
但是盯着看了好半天,他也愣是没有找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索性释怀地笑了笑。
“哈哈哈哈,先生用心,自然不是我能猜到的。审先生的文章、剑法,以及棋艺,堪称当世三绝。而我自幼体弱,无缘研习先生的剑法,既然能传授给你,倒也是一桩好事。对了,先生既然要你来赶考,那他可否告诉你,该如何应试呢?”
韩鞅清楚审先生的为人,他没有理由去作弄杜云,所以想来其中也应该早就安排好了才是。
“审先生有一篇文章教给了我,说只要我能面呈天子背诵一遍,到时候必定能高中无疑。”
韩鞅听完,一时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思索着。
以一文博天子好,这确实是审冲的作风,可这又该是怎样的一篇文章呢?大衍最重科举,虽然连年战乱,但各省举子依旧能安然进京。这九州学子无数,其中不乏惊艳绝伦之才,而仅仅想要凭一文,压尽天下人,这又谈何容易呢?
“师弟,你可否将这文章背给我听一遍?”
“好!”
杜云坦率答应。
他能答应得这么痛快,是韩鞅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现在看来自己这小师弟倒也还真是一片赤子胸怀。
“且慢,小玉,你先出去!”
“啊?爹爹,这文章我也想听听,撵我出去做什么?”
“莫要胡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见韩鞅动了牛脾气,韩凝玉只能气鼓鼓地走出了房间。她反手关住房门,那门扇撞击发出了极大的声音。显然她是想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见她这副模样,韩鞅也是一脸的无奈。
不过对此他倒也没有过多的理会,而是直接伸手示意杜云可以开始了。
杜云点了点头。
“谋国者,当以天下为计……”
显然这篇文章,杜云已经背得是滚瓜烂熟了,所以此时脱口而出并没有半点拖沓。
文章开篇,循规蹈矩,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这倒也符合审冲的行文风格,开篇风轻云淡,但越往后,这风雨则越是嘈杂。
“然天子少德,暴虐害民,诸侯扰攘,祸甚于妖兽……”
听到这一句后,韩鞅的额头上已经惊出了一头冷汗。
臣不议君,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虽然也有二三谏臣,以死谋国,但他们也不敢直刺君王,但杜云此时的话却不然。
这样的话,如果拿到朝堂上说,杜云的命能不能保住,恐怕都是两说的事情。到时候就更不用期许什么金榜题名了,恐怕金殿外的高杆挂的不是红榜,而是他的脑袋。
先生到底意欲何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