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柴端的脸色上看到这种情绪。
实际上，从乌林告破后，逆越逼近双江，露出要夺取双江平原企图后，柴端在每一次的军事会议上，表情都会有些不自然。
让人感觉他对逆越仇视之深，虽然赵启和柴端的交流不多，但从他多年为官，周边人对他的评价也知道，他可不是忧国忧民会忧到如此愤恨的地步。
何况，若真是愤恨，又为何要刻意隐瞒？
对此，赵启只是放在心里，还是那句话，现在的大昭内部不能出太大的争斗，否则谁都不会好过。
这也是大部分人的共识。
柴家在大昭根基深厚，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自他高祖时就率先投效太祖武皇帝，整个家族都已与大昭绑在一起，若大昭完蛋，
他们想要转投新主，免不了又是一段艰辛历程，甚至家族会遭受难以承受的打击。
大多豪门世家都如柴家这般，所以现在大昭面临两国来犯，各地混乱虽有，但也不至于动乱不堪。
“料敌于先不代表制胜于外，”
在三公恭维小皇帝后，圣后毫不留情打断了飞向赵启的彩虹屁，“现在战事究竟发展到何种程度，尚且不知道，陆翼领军多少也不知晓，茂山小城，也不知能不能守住。”
赵启不言，他心里也没有底。
他那里有什么料敌于先的能力，派许渭去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从来都不敢保证逆越真的会偷袭茂山，甚至为此已经想过被袁太后再次关禁闭的心理准备。
众人沉默，部署早在几天前就已完成，此刻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
“皇帝，你对许渭有几成把握？”
圣后突然看向赵启问道，三公也同时看向了他。
赵启愕然，看来逆越这次突袭茂山，还给自己带来了不小好处，至少这些人已经不会再将他当成完全不懂军略的毛头小子。
“许渭啊，儿臣的两个侍读中，他是儿臣最欣赏的，”
赵启微笑说道：“不像方源，成日只知风花雪月，许渭是很...”
他话没说完，外面的老太监就传来了光禄勋许广安求见，打断了赵启。
圣后叹了口气，“亲莫若父子，宣许卿进来吧。”
许广安是个稳重的人，任何时候都会顾忌自己的举动，何况是在圣后面前，但他得宣后竟是疾步入殿，失了礼数。
更没拜见圣后和皇帝，便道：“圣后娘娘，听闻逆越果真袭击茂山，不知现下战事如何？臣的儿子可有...败坏国威？”
“许大人，你身为九卿，官居要职，如此作为成何体统？”柴端充分的发挥了自己监察百官的权利。
许广安这才恍然大悟，惶恐不已，“臣忧心如焚，一时失了分寸，求圣后、陛下饶恕。”
“做父母的那有不担心自己儿子的，许卿起来吧，”
圣后忧声道：“九日深夜，逆越陆翼夜袭茂山，不过已经击退了。”
许广安看过战报，不见对自己儿子丝毫踪影。
脸色立马就变了，这个田飞鹏是什么意思？
合着击退逆越夜袭，就跟他儿子就没什么关系？
不过若他儿子当真有事，这田飞鹏岂敢不言，“陛下，吾儿的奏报难道还没有到？”
通常来说。
像章次张这样在外领军作战的督帅，除领军之人上书外，当地官和中官各自还要上奏一份，并且是独立的，用意自然是防止有人假冒战功。
所谓中官，是指朝内之官，所上奏章无需经过丞相等三公之手，都是直接发到内侍监，所以大多时候派往各部的监军多为宦官。
但许渭并没有独领一军，不过他还是钦使，既然奉皇命固守茂山县，自然也相当于一方督帅。
除此之外，对于茂山的战事，县令肯定也要上奏折。
“圣后、陛下，茂山加急战报，逆越陆翼已被迫退兵，”就在此时，桓浩带着三份奏报而来，他也是半路截下了太尉长史张泓和新任丞相长史带来的奏报。
许广安神色大动。
圣后娘娘凤目发出精光，气色也在刹那间好上一大截。
赵启长舒了一口气，当即道：“令宜都亭候在巴江活捉陆翼。”
敢大胆到直接奔赴大昭内地，此时不予以反击，更待何时。
袁太后已经打开田飞鹏所上奏报。
粗人所写奏疏简单明亮，一眼便能看个大概，“五月九日深夜，逆越征昭将军陆翼夜袭茂山县，钦使许渭有所预料，早有布防，昼夜不分亲自巡城，终大破敌军。”
“当夜臣思虑再三欲夜袭敌营，幸得钦使大人目光锐利，识破敌军陷阱，才得以保全力量。”
“五月十日清晨，陆翼亲率五千余人攻城，城中万民惶恐不安，钦使大人仍不下城墙半步，与将士亲临第一线，茂山上下无不唯钦使大人马首是瞻，”
“逆越攻城手段百出，钦使大人险被矢石砸中，负伤之下仍不退缩半步，在逆越登上城头后，钦使大人亲冲敌阵，手刃敌兵数名，我军士气大振！敌军闻风丧胆！”
“战事一直持续到申时末，逆越无计可施，百般无奈之下才得以退去...臣从军数载，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像钦使大人这般军事奇才！就是十个卑职也比不上钦使大人！”
这封奏报前半段几乎都是再为许渭表功，甚至将许渭说成了整个茂山县的精神人物，若是没有他许渭，茂山县城已经被破了几次了。
不止一反平常奏报常态，还用这般言语去为一小辈赞言，还表现的心服口服，直到最后田飞鹏才为自己表功，说自己如何勇猛。
“这个田飞鹏有意思，”圣后看完后说道：“前一封奏报对许渭只字未提，这一封倒对他心服口服起来了。”
许广安焦灼望着战报，一副望眼欲穿之色。
圣后颔首点头道：“许卿，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啊？”许广安愣了一瞬。
自己儿子什么能力他最清楚，圣后娘娘这么称赞自己儿子，莫非...出事了？
“娘娘，这？”
“许渭，真不错，”圣后娘娘大方赞赏，脸上的笑颜已是说明了答案。
许广安提心吊胆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下。
赵启亦悠悠吐出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