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未能第一时间见到袁太后,进入宫中他就被寇腾奉命带到长乐宫的偏殿。
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人,连一名太监丫鬟都不见。
中午的阳光十分明媚,灿烂的从窗户格子间洒落进来将赵启笼罩,他的身体似乎与之完全融合,闭上眼睛,鹤云松酒楼的刺杀犹如电影自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
张子钧和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争吵吸引了大量的百姓。
数十名精锐藏匿潜伏在百姓之间,
那么有没有可能那名女子就是刺客故意安排的呢?
不对。
若是刺客故意安排,为何要挑衅已是三品剑修的张子钧,这说不通,张子钧显然是突然出现的变数。
“你知罪吗?”
赵启的思路被隔壁传来的声音打断,是袁太后的声音。
“婢子知罪,甘愿受罚,”一缕清风带着玉儿柔软的声音吹进赵启耳畔。
原来将他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亲耳听见袁太后治罪吗?
“哀家本念在你于越国服侍皇帝时日之久,闵妹妹也向哀家说你做事细心,识大体,知礼仪,”
袁太后声音不显怒意,仍透着一种端庄,“哀家才命你为掌侍女官,你可知皇宫之中宫女有多少,又有多少人想爬上你这个位子,哀家破例提拔你,你昨夜又为皇帝做了什么?”
玉儿跪在地上,神色平静,不见悲喜哀愁。
闵太后亦坐在上面,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对玉儿的做法也很不满,皇帝出宫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玉儿竟将她也瞒了下来。
“你有何话说?”袁太后见玉儿不说话,直接问道。
玉儿双手叠放,继而俯身拜下,额头轻落在手背上,语气说不出的镇定:“奴婢有罪是未能护陛下周全,而非昨夜配合陛下之罪。”
袁太后凤目微凛,这是一个超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犹看向了侧方的闵太后。
闵太后手中捏着一绢手帕,“玉儿,启儿出宫是何等大事,你怎么连这点都分不清楚,昨夜你为何不告诉哀家?”
“回娘娘,是陛下吩咐的。”
袁太后语气变得凛冽几分,落进殿中的阳光也仿若被她的语气所驱退,“听你的意思,昨夜没有及时禀告哀家,你还是对的?”
本来寻常她都安排了人监视赵启,不过昨日因为东部战事,她的心绪不稳,忘了安排这件事,
自向伯符开始保护赵启开始,所派之人就不能轻易任之,而且赵启所组建的影密卫也确有几分能力,昨夜她虽然没有安排人,但还是有人去监视。
最后就被赵启的影密卫所迷惑,待到被替换的赵征入甘泉宫后也完全放松了警惕。
玉儿反问道:“敢问娘娘,陛下所吩咐之事,玉儿可以违背吗?”
“你是想诡辩吗?”
玉儿语气不见颤抖,“婢子不敢,婢子很清楚,陛下还未亲政,满朝衮衮诸公都可以随意违背陛下的话,因为陛下的话还不能成为圣旨,也不是金口玉言。”
袁太后面颊逐渐阴沉,旁边的闵太后叹了口气,玉儿的话说到了她心痛之处。
“婢子和陛下在越国一同长大,在越国陛下深知是为质,是为大昭社稷牺牲小我,所以陛下无论是面对越国的皇家子弟,亦或世家公子,再或普通地痞,陛下都可以选择忍受。”
玉儿清澈的眸子中泛起几许泪光,“终日陪伴在陛下身边的玉儿知道,像陛下这般志存高远,肩负上天之命的人,那颗心不是可以任人践踏的,
他回到了自己母国,成为了皇帝,却还是要继续承受来自满朝诸公的不信任,甚至要去看宫廷小太监的脸色行事,被迫接受来此四方的监视?玉儿想知道陛下究竟做错了什么?”
玉儿的声带突然发颤,“如果说在越国,陛下承受的是身体上的侮辱,那么现在陛下所承受的是来自精神上的侮辱,玉儿昔闻夏之殇帝名为帝王,实际上只是权臣粱储司渊的提线木偶,
只是让玉儿很不解,殇帝是亡国之君,难道如今,我泱泱大昭也走到了亡国的地步了吗?”
“你放肆!”袁太后勃然大怒,一掌落在桌案上,殿门外的太监宫女惊慌跪下,他们惊恐的盯着跪在殿中的女人,心想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隔壁边的赵启捏紧了拳头,亦一拳落在殿中的朱红大柱上。
他不是痛恨自己在宫廷中的处境,是玉儿为了减轻他的罪罚不惜选择直面挑衅圣后。
阳光落在玉儿未有瑕疵的微圆脸蛋上,清澈眸子中有惊鸿泛起,语调微扬,“圣后既然说放肆,那便是承认如今的大昭还没有走到亡国的边缘,
既然没有,那身为君王的陛下为何连国事都不得见,婢子听陛下说,圣后教导陛下修身治国平天下,修身的前提是正己心,娘娘何不自问?可给了陛下正心修身的机会?”
在阳光下袁太后原本阴沉的脸似乎被太阳驱散,她打量着面前十四岁的女子。
“陛下昨夜出宫,圣后娘娘都不得知,为何逆燕刺客却能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就知道陛下的行踪,并且召集了如此多的刺客杀手,”
玉儿在前面进行了诸多铺垫,所为的都只是这一句话,“圣后娘娘,陛下出宫未告知圣后固然不对,但这场规模庞大的刺杀就这般出现在了大昭帝都,试问,这真的只是玉儿隐瞒陛下出宫所导致的吗?”
玉儿何尝不知道,袁太后将皇帝关在偏殿,所为的就是要处罚他们,让皇帝亲眼看见,他的一个鲁莽决定或许不会伤到自己,但会伤到自己身边人。
众所周知,她是这座宫廷中除了闵太后和小皇帝关系最好的人,那她自然难逃此劫。
故而,她选择了激怒袁太后,然后将这把火烧到刺客的身上,准确的说是烧到暴露小皇帝行踪的人身上。
这个人可以是桓浩,也可以是韦一行更可以是柴端,至于是谁,袁太后自己去揣测。
总之,只要让袁太后感受到皇权所面临的挑衅即可。
臣子都敢弑君了?皇权这得多不稳?
大昭出现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是亡国的前兆吗?
玉儿不直说,她只是引导圣后的思路,像圣后这样的人,她所相信的正是自己所推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