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赐路4号楼,317室。
掉了皮的油漆木门旁,一只破烂的洗菜篮倒扣在地上。掀开一看,里头果然有一只香炉。
竹立香早就烧完了,只剩下涂着红色颜料的根部。
“香灰呈凝固状,表面出现些微开裂现象。”
林烬凑近细看,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了一下结成块状的香灰,说道:“查一下半个月前的天气。”
“是。”李东晖精神头十足地应了一声,掏出手机一通操作后,报告道:“5月底到6月初,一整周都在下雨。6月7日,阴,有时有阵雨。6月8日,阴转晴。6月9日,晴…”
林烬一边听着一边站起身走到围栏墙边。
墙体表面的白色涂层密布霉斑,墙角及周边长着一片厚厚的青苔。
林烬蹲下身,几乎趴在了地上,摁亮手机将强光打在青苔上。便发现靠近墙体的地面上,一小块青苔像是被什么东西摩擦了,绿色菌体被辗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正因为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林烬看到了不远处混在一堆烟蒂中、极其不容易发现的半支烟。
“有证物袋吗?”
李东晖本就是华裔,简单的华文能听懂。他连忙从斜挎包里取出摄子和证物袋,将半支烟夹进去封装起来。
“通知孔提区警局,让他们派几个人,带上多波段勘察灯过来。”
听林烬这么说,巴坤就知道,这案子,有眉目了!
…………
…………
半小时后,两辆警车呼啸而来,停在筒子楼外边的恩赐路旁。
一位穿着花衬衫的中年警长领着五名身穿孔提区警局制服的警员,匆匆赶到。
一进筒子楼,‘花衬衫’就看到站在楼底下的马里奥,连忙满脸堆笑迎上前去。
“巴坤督察,久仰久仰!”
马里奥尴尬地与花衬衫握了握手,然后礼貌地表示:“啊,真不好意思,您认错人了。我是曼谷缉侦局特案组调查员马里奥,我们老大在楼上。”
花衬衫的笑容僵了一秒,随后就很自来熟地拍拍马里奥的肩:“哈哈,原来是马里奥调查员啊。我是孔提区警局负责刑事案件的警长,平塔万·南潘。”
客气地寒暄了两句后,马里奥将老大交待的事情转达给平塔万警长。
“检查血迹?这里?”
平塔万大约四十出头,皮肤黝黑、体态微微有些发福。梳着油光发亮的中分头,配上圆润的脸和两撇往上翘的小胡子,颇有几分喜感。
听说巴坤督察要他们检查筒子楼内侧、靠近中间天井空地的地面时,平塔万觉得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我们也怀疑过赛勇可能被杀了,但是赛勇家里里外外都查遍了,没找到半点血迹。再说了,就算是凶杀案,也不可能在这种公共场所杀人吧。”
马里奥憨厚地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老大是这么说的。那就麻烦兄弟们了!”
平塔万捊了捊小胡子,有些不情不愿地冲属下歪了下头,没好气道:“还愣着干嘛,行动起来啊,gogogo!”
三名警员打开工具箱,先将指定要查的区域外圈拉起一条隔离带,随后取出遮光布与支架,将该区域完全罩在其中。
只要曾被血液沾染或流淌过,不管经过何种方式清除,都可以通过鲁米诺反应观察到。
喷洒鲁米诺的激发剂溶液,血中的铁立即催化鲁米诺后,便会出现反光反应,使其产生蓝色光芒,但观测环境不宜过亮。
楼下开始忙活起来,马里奥则领着平塔万警长与另两名警员,直接上了三楼。
此时,巴坤正在与林烬做测试。
林烬身高184,反身靠在走廊外侧的围栏墙边,墙的高度正好抵在他腰际线以下,差不多小半个屁股的位置。
为防止自己真的摔下去,林烬让巴坤拉着自己的右手,右脚示范性地踩在那片有划痕的青苔上。李东晖则趁势从下方,抱住他的左腿,稍微用力一抬。
“不对,停!
踩到青苔滑倒时,正常的人体反应不是后倾,而是会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平衡。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正面攻击,想抬起他的左腿,那么,他肯定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说着,林烬双手抵在两侧墙体上,稍稍一用力,将整个身体往前方送。
李东晖问道:“有人抬左腿,不应该是用右腿去踢对方吗?”
林烬收回双手,拍了拍,示意李东晖靠到墙边。
“你来感受一下。”
李东晖靠到墙边,下意识往身后往了一眼,底下正有三名警员在做勘查。虽然只有四楼,但这样的高度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本能的恐惧。
“光凭想象,是无法体会到身临其境那种感受的。人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往往与设想不同。”
李东晖深有感触地拼命点头,巴坤也拧着眉头道:“的确是这样。”
正讨论着,马里奥领着平塔万警长及两名警员,走了过来。
“老大,这位是孔提区警局负责刑事案件的平塔万警长。”马里奥介绍道。
“你好。”巴坤礼貌地伸手。
先前还有点不太高兴的平塔万警长,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躬身上前握住巴坤的手。
“哎呀,终于见到督察本人了,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督察大人英武不凡,潇洒倜傥…”
一波彩虹屁,差点把巴坤听吐了。
如果不去阻止,林烬觉得这个警长能把‘对您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一整段,声情并茂地背颂三次。
“请问,赛勇失踪案的问询笔录是哪位做的?”
阿谀奉承被打断,平塔万皮笑肉不笑地抄着口很不流利的华文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的私人顾问,林侦探。”巴坤回道,顺便将老板方才的问题,用泰语翻译了一下。
平塔万习惯性地捊了捊小胡子,眯眼打量着林烬,他听得懂华文,但说就有点勉强了。遂改回泰语,道:“我们这种小警局,哪有警力做到专人专案。
这起失踪案的问询笔录最先是接报的警员来做的,由我接手后,派了两个属下过来调查。谁问谁记,我们都是这么干的。”
林烬戴着同声传译器,当然能听懂平塔万说的话。他问这个问题,纯粹只是为了找个话题打断平塔万过于殷勤的客套而已。
没想到,这位警长居然当着督察的面,对警力不足这种事吐起了槽。
既然话说到这里,那就顺着往下问好了。
“这户住着什么人?”林烬指着317室问。
平塔万沉思了片刻,可能是想不起来了,索性就满不在乎地回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不是你负责这起案件的吗?”
“我查的是失踪案,又不是做人口普查,没必要挨家挨户查那么清楚吧。再说了,就算做人口普查,大半个月过去了,谁能记得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对于平塔万警长的反应,林烬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一来失踪的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底层人士,除了亲人,根本没人关心赛勇的死活。二来这种案件社会影响面极小,破得了破,破不了拉倒。
但是。
“平塔万警长,这不是一起失踪案,而是凶杀案。”
平塔万睨了林烬一眼,换平时他肯定就骂过去了,但这人是巴坤督察带来的,打狗还需看主人呢。
他“嘿嘿”讪笑了两声后,阴阳怪气道:“到底还是年轻啊!
我们也怀疑过赛勇被人杀了,不过呢,只是怀疑怀疑而已,没找到半点确凿的证据。
林侦探就不一样了,随便看几眼就能断定这是凶杀案。”
话音刚落,便听楼下三名警员惊呼。
“警长,有发现!”
“找到血迹了,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