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鬼来扶自己，你是认真的吗？”
小鬼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无语地暼了高无难一眼。
他活着的时候并不近视，从来都没戴过眼镜，但主人说这套衣服看上去显得他更聪明、更厉害，而整套装扮里眼镜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元素。
反正他都已经是鬼了，眼镜有没有度数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好吗。而且，他也发现了，这么打扮让他跟那些脏兮兮的鬼怪，有很大区别。
就好像，他不是鬼一样。
不是说他对鬼这个称呼不认可，接受不了自己是个鬼的事实。他都让主人别喊他陈栩或者小栩、栩儿了，就是想让自己放下过去的心结，正视自己的鬼生。
他只是觉得，做鬼也不一定非得要搞得那么寒碜嘛。
不是脏得像从土坑里刚爬出来，就是浑身烂肉，还有的面色苍白、流着血泪。
谁规定做鬼就得吓人？说实在的，但凡脑子和审美都在正常水平线上，都不至于故意把自己丑化成那副德行啊。
他以前不敢现身，就是因为自己那时候还是个浑身挂着沥青的小黑人，那种样子怕是直接给母亲吓没了。
既然主人已经帮他洗掉了魂体异化的属性，从地缚的状态里解脱出来，那他为什么还要维持那种恶心的样子呢。
大多数鬼怪都是因为没有幻化的能力，或者幻化得好看一点，需要大量阴气或者魂力才能支撑，才放弃幻化，保持着死亡时的可怖模样。
但是，主人从黑水镇带回来的这帮家伙，都已经洗掉异化属性了，一个个还是喜欢以千奇百怪的丑样子示人。
小鬼本来是不理解的，后面听鬼怪们说，自己在原本生活的地方都很不容易，狰狞一点、恐怖一点，显得自己好像很牛逼。
反正就是，让别的鬼怪看到自己的时候，就觉得这不是个好惹的主。就算震摄不了鬼怪，起码也能吓走那些无所事事、跑到凶地探险的活人。
对此，小鬼表示很迷惑，你们吓走活人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鬼还怕活人？
喜娘鬼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说是鬼怕人，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活人身上都有阳气，一个人算不了什么，可架不住人多。
人一多，阳气就重。阳气重了，阴气就会降低。
像这些存了几十上百甚至几百年的鬼怪，都不喜欢在城市里游**，且大家都有自己的地盘，相安无事待的好好的。
但是，人类扩张城市，开采树木，在僻静的山谷、渺无人烟的湖泽，建水上乐园、开酒店民宿。
人越来越多，阳气越来越重，鬼怪的生存空间就被挤压了。
实在过不下去，只能搬去更偏远的地带。但有些鬼怪是很恋家的，一旦发现有人类进入自己的地盘，就会瞅准时机，逮着落单的人吓唬。
小鬼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那些都市传说、凶宅怪谈，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
传说怪谈里也不乏真实情况，像被渣男逼死的红衣女鬼复仇，被无良老板压榨到死在工作岗位上的苦逼中年男，死后阴魂不散滞留在办公大楼里…等等，诸如此类对于这些鬼怪来说，都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但像此时这样，三四十号鬼怪，乌泱泱地挤在繁华都市黄金地段、一幢高档写字楼的消防通道里，这种场面就可以说是谓为奇观了。
林烬让小鬼通知巴坤带人进大楼，抓捕陀门宗的影子之前，就有负责探路的影子，察觉到事情不对，去主控室毁掉了电路。
虽然那个不干好事的家伙，被刀公一刀封喉，但毁掉的电路一时之间是修不好了。
偌大的一幢楼里，黑灯瞎火，只有消防通道的应急散发出苍白的幽光。
高无难坐在二楼与三楼交接的转角处，两边的楼梯上各堆着十几二十来只鬼怪，个个伸长脖子等着老头给出下一步行动指示。
倒不是主人之前交待过如果他不在，让大家伙听这个老头的。众鬼怪之所以巴巴地等着，是因为鬼哥。
林烬早就看出来，自己这个人小鬼大的附属，虽然很中二，还傲骄的一批，但的确有能力。
大概也是生在豪门，心性再怎么纯善，也很懂得怎么管理手下。
其实林烬并没有给鬼怪们明确划分过，谁等级高谁等级低，也没明确表示过小鬼和查雅，这两个跟自己的时间最久的附属地位就要比后来的鬼怪们高。
但是，小鬼却很自然地扮演起了大总管的角色，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御下能力。众鬼怪被他管的服服贴帖，这才没多少时间，小鬼就已经坐实了自己‘一人之下，众鬼之上’的气度。
几分钟前，主人通过意念发出指令，让他通知巴坤，启动备用方案。然后带着高无难和众鬼怪离开大楼，回唐人街等消息。
如果换作平时，小鬼一定会照办。
但他没有。
之所以迟迟不肯走，正是因为他担心主人的安危。
主人像在安排后事似的，说自己如果回不来，包括他在内众鬼怪的契约会自动解除。还交待他回陈家庄园好好修行，至于其余鬼怪，则是在高老头和辛造之间选一个。
对于辛造，小鬼可没什么好印象。
亮最帅的相，挨最毒的打。每次见面，这位白衣修士总是一副狼狈不堪的糗样。
虽然小鬼也知道以这位的年纪，在修行者里修为不算浅，身后还有两大靠山，但实在是太浮夸了，一点都不靠谱。
至于高老头。
貌似是有点本事的，不然主人不会特意交待他一定要确保老头的安全。
但是，不管辛造还是高无难，小鬼都不会选，也不建议众鬼怪选一个投靠。
他不想看到主人死，虽然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而且他坚信以主人的本事和才智，一定能化险为夷，可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想去帮帮主人。
所以，他没有转述主人的原话，还谎称如果林烬死了，所有签定了契约的鬼怪，都会魂飞魄散。
众鬼怪们也不知道实情，毕竟契约上到底写了些啥，大家都看不懂。而且当时都吓坏了，能从鬼蜮里逃出来，谁还顾得上条约不条约的，先保住鬼命要紧。
当时到底签了份什么样的契约，没一个鬼在意的。现在鬼哥这么说，大家自然而然都信了。
而小鬼之所以捏造这件事，是因为他很清楚，仅凭自己帮不上主人多少忙。
他要把所有鬼怪都绑上这辆战车。
这些家伙当初为什么签下契约，小鬼很清楚，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多少都有些了解。
有的鬼怪，像刀公刀母、喜娘、食瘟，这几个都很仗义。如果说主人有难，这几位一定愿意拼尽一切去救。毕竟，当初在黑水镇鬼蜮的时候，如果不是主人，这帮家伙早就没了。
而像五奇鬼这种油滑的家伙，也不少。不是说他们没良心，说实在的，大家都有数自己几斤几两，不想逞那个能。
综合种种因素，小鬼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决定先听听高无难的意见。
主人说过这老头可不是花架子，而是位有真才实学的占卜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