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娜诺·平潘,今年23岁。
去年从警校毕业就加入警队,成为兰实区警察局的正式警员。
今天是我参加工作一周年纪念日。
这一年里,出警七十九次。
与同事协同处理的民事纠纷案件有四十一起,破获小额盗窃案七起,抓捕猥亵犯六人;另有十三起虐童案、家暴案移交妇女儿童救助中心,七起刑事案件由刑事组或曼谷缉侦局接手。
其余五起案件,则是些没头没脑、无法定性的事件。
譬如,一个多月前,紧急呼救中心接到一个报警电话,事主是个男人,称家里有人要杀他。
我和三位师兄赶到事主家中,却发现那里根本就没住人。
通知呼救中心拨打反馈电话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位女士,并表示根本没打过报警电话,家里也没男人。
最奇怪的是,那位女士的手机信号显示根本不在曼谷。
最后,控制中心以蹿号、数据出错为结论,将案件搁置。
又譬如,发生在两周前的一起坠楼案。
那天我正好值班,接报后,我就和另两位值班的同事,迅速赶到现场。
那是一位非常年轻美丽的女子,但在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摔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了。
调查该住宅区所有监控,核查死者生前所有通讯记录,所有线索都显示,死者是在半夜零点整,前往自己家楼顶跳舞。
无论死亡现场还是女子家中,除了她自己以外,案发前后没出现过任何人。
所以,她给自己画了一个美美的全妆,穿了身洁白长裙,在楼顶护栏上跳舞时坠楼而亡的。
但她生前没有任何抑郁的迹象,同事朋友邻居,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那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不可能自杀。
后来,这件案子在移交给刑事组的过程中,以自杀这个最终结论暂时搁置。
我知道,那些监控做不了假,通讯记录都是从电讯公司拿到的一手资料,也不存在伪造的可能。
可是,除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无故自杀以外,还有一点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她死时没穿鞋子,但脚上却有浅浅的勒痕,像是软绸之类的东西捆绑形成的。
对此,苏格师兄表示,死者是一家舞蹈教室的老师,平时经常穿舞鞋,有这种痕迹很正常。
但是,有一点我没说。死者平时穿的是缎面布舞鞋,但在她身上和家里,我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皮革味。
我的嗅觉从小就灵敏。
小时候,妈妈曾想培养我成为一名舞蹈演员,报了兴趣班练过几年。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但皮质舞鞋特有的气味,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
舞鞋的制作工艺很复杂,尤其是足尖垫,得用胶水将软布一层一层粘起来。舞者训练时会大量出汗,汗水渍进足尖垫和皮革里,最终形成那种独特的气味。
死者家里的皮革味,跟一般的舞鞋有些不同。
到底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
也许,死者在生前曾经带了某种皮具回家。又或者,有穿着皮质物品的朋友到她家做客。
总之,单凭这一点根本不足以展开调查。况且,凶杀案由刑事组负责,经验丰富的刑警们可不会听我一个菜鸟的。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时时想起。
三天前,局里接到一个报案。
兰实大学一个名叫颂恩·伊安帕努的男学生,言之凿凿说自己在排练楼撞鬼了。
撞鬼?
苏格师兄好气又无奈地说,又是兰实大学,肯定又是个想借我们警局提高热度的脑残。
我不是兰实区本地人,来到兰实警局一年,或多或少也听到过一些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的故事。
网上把这些事件统称为,兰实传说。
这种报案,一般情况都不会受理。但那个男学生声称亲眼看到一个学妹在跳舞,跳着跳着脑袋就掉了下来。
又是舞者?
我想到了那个坠楼案的女孩,于是,在我的提议下,苏格师兄最终决定去兰实大学走一趟。
那个名叫颂恩的男学生,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平时经常熬夜的夜猫子。蓬头垢面,眼神涣散,说话也有点儿语无伦次。
在他身上和宿舍里,只有浓重的汗味和香水味,以及一些方便食物和饮料的气味。
我想,或许真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我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本想算了,但师兄却突然来了兴趣,说要去排练楼看看。
于是!
在那间舞蹈室里,我再次闻到了那股奇怪的皮革味。
说不上来是小牛皮还是小羊皮,总之,与那个坠楼死亡的舞者家里的气味,很相像。
没有血腥味,并且排练楼走廊里都有监控,如果这里真发生过什么凶杀案的话,肯定会被拍下来。
我们正要离开的时候,那个管理员大姐在电脑底下发现了一双红舞鞋。
我可以百分百确定,那奇怪的气味,就来自于那双红舞鞋。
我们想将红舞鞋带回警局,但是管理员大姐认为那应该是某个学生落在那儿的,得先帖失物招领,如果没人领才能让我们带走。
不然,万一有学生过来找,她可不好说。毕竟一双皮质舞鞋对于学生来说,不算便宜。
而且,那双红舞鞋一看就很精致,可能是人家准备登台表演用的。
师兄留下管理员大姐的联系方式,叮嘱她不管有没有人认领都急时通知我们情况。
之后,我们就走了。
接连三天,我总会不由自主想起那双红舞鞋。
今天是我工作一周年纪念日,同事们为我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
一整晚,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没有住警员宿舍,爸妈在警局附近给我买了一套小公寓。
庆祝会结束后,苏格师兄送我回去。在楼下,他借着酒意向我告白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苏格师兄,他正直开朗,也很会照顾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感到激动,心底平静得像一湖死水。
苏格师兄有些失望地走了。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点愧疚。我是不是,不应该拒绝他呢?
脑袋里乱轰轰的。
我不应该纠结于一件连刑事组前辈都不想管的案子,更不应该把一桩意外案件联想成凶杀案,还荒谬地觉得兰实大学舞蹈室的那双红舞鞋与命案有关。
是我想象力太过丰富,又或者太急于想破一起大案子,搞得有点走火入魔了吧。
我想,我应该回家冲个澡,把这些不应该产生的错误想法,从脑袋里冲掉。
电梯开了,我走到公寓门口,食指指纹解锁。
门开了。
我闻到了那股奇怪的皮革味。
看来,我真的是魔怔了啊。
可恶。
我摇了摇头,伸手去开灯。
但在这个刹那,我竟然看到沙发上,赫然摆着一双舞鞋。
鲜红的颜色、光滑的质感,皮质纹路细腻,想来手感一定很好;长长的绸带垂落在一旁,就像两道流淌的血液,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
我看得出了神,一步步向沙发走去,想将那双美得无与伦比的舞鞋,穿在脚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我蓦地回过神来,却发现沙发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是苏格师兄打来的,他告诉我,不要有负担,以后大家还是好搭档…
我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匆匆应付了两句后就挂了电话。
洗完澡后,我就钻到**。我一定是喝多了,竟然会出现那种幻觉。
睡一觉,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
嘁嚓,嘁嚓。
像是鞋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嘁嚓,嘁嚓。
摩擦声,越来越近了。
我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对,没有。
都是我自己的臆想,是我疑心生暗鬼,只要不去想,那声音就会消失的。
是的,没错。
声音消失了,过去好几分钟,没有任何动静。我慢慢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公寓里很安静。
我松了口气,感觉后背湿凉,出了身冷汗。
我裹紧了被子。
可一股冷气却从脖子后面吹进被窝,我伸手去抓后面的被子。
却摸到了,一只手感细腻、皮质微凉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