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丈，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您咳血已有多少时日了？”孟凡吃惊的问道。
陈七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手绢，抹了抹嘴角，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这就是咱们铁匠的宿命啊。人说年五十而不称夭，老汉今年已然五十有六，还有何奢求？”
“不瞒东家，在遇上东家之前，老汉就有此疾。我爹也是得了这病，不到五十就走了。”陈七伤感的说道。
孟凡有些震惊，既然世代都有此疾，为何不想办法避免呢？
因此他问道：“你们就没看过郎中？”
“东家有所不知，这是肺火攻心之症，无药可医。咱们打铁的，最终的宿命，大都如此。咳咳，你想啊，天天呆在火炉边上，吸入的火气不免就多。依郎中的话说，这是火毒入肺，最后肺火攻心，便是大限将至。我老汉的日子，怕是不多喽。”陈七苦笑着说道。
孟凡大为震惊，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火毒入肺，而是尘肺病。
这个时代，没有人知道，打铁的为什么到最后都会咳血，因此只以为是火有毒，火毒钻进了肺里。
尘肺病人到后期，是十分痛苦的。基本上都会丧失劳动能力，最后活活憋死。
难怪五十出头，陈七就已经抡不动铁锤了。
即使在后世，这也是疑难杂症。后世的尘肺病人若想减轻些痛苦，延长寿命，只有经常洗肺。若想活命，只能进行肺移植。
大唐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有这样高超的技艺。
因此，孟凡也是爱莫能助。不过，他倒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药王孙思邈。
或许，自己把尘肺病的致病病因告诉他，再告诉他后世洗肺的概念，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为尘肺病人减轻痛苦，也未可知。
说话这会儿，陈七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大概是说到了他的痛处，老汉伤心不已，脸色都灰败了许多。
这是失血过多之相。看来，真如他自己所说，日子不多了。难怪他刚才，要让陈铁跟着自己，大概也是不想陈铁再步他的后尘吧。
毕竟去孟凡那里，只是搞研发，倒是比天天批量生产，更少接触到炉火。说不定日后还能给他个管事做，从此便脱离了一线工作，得以安度晚年。
可怜天下父母心。孟凡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同时再也忍不住，要告诉陈七真相。
只听他说道：“陈老丈，据孟某所知，你这病症并非火毒入肺，而是由于吸入的粉尘过多，而导致的尘肺之症。若是早做预防，断然不会到如此地步。”
“此话当真？”陈七闻言，忍住咳嗽，一把抓住了孟凡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平日注意，依在下的办法，每日做好防护，还是可以避免的。”孟凡笃定的说道。
尘肺病最简单的预防办法，就是戴口罩，最好是戴后世的那种3M口罩。
不过，大唐可没地儿弄那玩艺。
虽然做不出3M口罩，孟凡却可以做出普通的口罩和防毒面具。
普通口罩虽然不能完全防止尘肺病的发生，也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减少粉尘的吸入，延长寿命。
防毒面具，则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尘肺病的发生。
只是戴着那玩艺儿可能不太方便，推广起来会有些难度。
孟凡决定，尽自己所能，把这两样东西提供给他们。至于现在的铁匠们愿不愿意用，那就是各人自己的事了。
“若果有此法，那东家您，便是普天之下所有铁匠的救命恩人啦。”陈七激动的站起身来，紧紧的握住了孟凡的双臂。
孟凡能够从他的手上，感知到他的内心有多么不甘。
“这种病预防不难，只是在下不通医道……”孟凡惋惜的说道。
陈七释然道：“老汉得遇东家，已是三世修来的福报，岂敢再有他求。老汉自知自己这尘肺之症已然深重，无药可医。临死之前，若能以此告诫天下所有铁匠，让他们依照东家的建议，做好防护。也算是功德无量，死得其所了。”
说完，陈老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孟凡宽慰他道：“老丈千万可别这么说，您这病症，虽不能根治，却可以延缓发病时间。如果治疗得当，再活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谁能医得此病？我老汉找了全长安最有名望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难道说，这世上还真有神医不成？”陈七连连摇头，只是不信。
孟凡笑道：“不知您可听说过，孙思邈孙神医。”
“东家是说隐居在终南山中的孙神仙？”陈七一下来了兴致，咳嗽都少了。
坊间盛传，这位孙神仙年已七十有余，却乌发童颜，健步如飞，和少年人无异。陈七自然是听说过的。
只是这位孙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喜名利，不入仕途。就连当今圣上数次请他，他都不来。听说去年好不容易现身了一回。入宫给太上皇诊完脉之后，就又消失不见了。
整个长安的达官贵人们，想找他看病的络绎不绝，就没一个真找着的。
孟凡笑道：“正是此人，若得孙神医相助，老丈的病，或有转机。”
“罢了，老汉一人事小，东家的事大。请东家这就传授老汉预防之法，老汉定然拼尽全力，也要尽量多的让铁匠同行们，知道这个方法。”陈七悲壮的说道。
他大概也知道，孙神医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这种世外高人，可遇而不可求。若是刻意去寻他，可能走遍千山万水也未必找得着。
孟凡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我知道孙道长的去处，若陈老丈信得过在下，明日就请随在下终南山一行。”
陈七的眼睛湿润了，眼里全是惊喜，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滑向地面。
“东家大恩，我老汉无以为报。家下的三个孩儿，就全都让他们跟着东家吧。就算咱们全家当牛做马的服侍您一辈子，也难报东家的大恩于万一呀。”陈七涕泪交流，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孟凡慌忙上前扶住他，劝解道：“老丈快快请起，万万使不得。这不过是孟某略尽朋友之谊，怎可受您如此大礼。您若是不起来，那孟某只好也跪下了。”
陈七这才哭着站起身来，扶着孟凡感慨万千。在他心目中，孟凡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真如在世神仙一般。
能跟孙神仙做朋友的人，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