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苏拉

第四章 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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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关浩就把所有的问题都摆平了,住处连同苏拉都成了他的绝密,连王茂东和庄克维也不例外。关浩告诉他们要在一个远亲家里暂住一段时间,同时还硬逼着他俩想法子骗过家里那两个难缠的老人家。

王茂东搅尽脑汁末了还是犯了蠢,说,就讲研究生院有个空床位。

呸!关浩狠啐一口唾沫,庄克维立即在王茂东肉嘟嘟的脑门上补了一巴掌。全校师生谁没瞧见方婷频频出没于研究生院,一提研究生三个字关浩就要吐。搞来搞去还是决定说占了某男生宿舍的空,住校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还是由庄克维传达比较好,自从卷进这事以后,他已经完全学会吹牛不眨眼了。

谁知道立刻就面临了新的麻烦。

王茂东的寝室自打消息传出的第二天起,就成了关家俩老的“爱心中转站”,关浩被迫每天按时领取各类“救灾物品”,大到被褥床单,小到便纸“雷达”,各种水果是应有尽有,把王茂东等诸多室友馋得面红耳赤。一连七天七夜,他再也经不起如此折腾,索性全留给哥们儿享用了。

实际上,那段日子关浩正被茂子无意间说出的蠢话偷偷困扰着。

他有了一个自认为只有善妒的女人才会有的念头,他在想,方婷是不是在研究生院里和她的书呆子占着同一张床?这个念头的真实与否令他坐立不安,哪怕每天回到清净的怡园别墅,远离学校里那些个风风雨雨的时候,仍摆脱不了它的纠缠。

苏拉说他年纪轻轻心事重得像个小老头。

关浩不明白这点为什么就那么重要,都说大学校园里谈了三个月以上恋爱的情侣中,十有八九已不是处女,可是分都分了管她跟谁睡去!直到校内外传遍了行管系的风流才子关浩把玩了旅管系的系花方婷后弃之不顾终被一仰慕她已久的研究生收留的奇闻之后,关浩才明白,他的坐立不安就是在警告他即将面临的严重后果。

真想骂声婊子,当初扮作圣女似的娇颠妩媚,如今又成了到处可以哭诉的小寡妇了,高校这只大染缸就任凭方婷这样的小女人兴风作浪,谁甩谁呀,我到成了罪人了,现在就算向全校广播我关浩连方婷的胸部都还没摸过,谁会相信?

关浩心如刀绞,这场爱情角逐,他算是彻彻底底地败了。

苏拉很快就察觉到关浩的消沉,连着一星期,他的家教都心不在意,也不知谁教谁。接着便是整晚整晚地躲在MIDNIGHT弹那些酸味情歌,她说,关浩你快变成一窝腌白菜了,关浩这才对苏拉说了句心里话:“我这个男人,活得没滋味透了。”

周末那天,苏拉狠下心,买了两打啤酒,准备让关浩来个一醉方休。照她的逻辑,全身心的放肆才是治疗心病的良药,一吐为快就是这个道理。

关浩真的又说又吐,终于发牢骚带骂娘地把他和方婷那笔旧账对苏拉说了,苏拉一直充当一个很忠实的听众,她知道,事实上关浩说得很动情。

“其实人生中所经历的任何一段爱情都有它的道理,无论结果怎样都应该成为珍贵的回忆。”

“都这么说,”关浩觉得苏拉的措辞明显地带着长辈调,“可是,没了天长地久,曾经拥有又有何价值?”

“别老和自己叫劲。”苏拉走进厨房调咖啡,回头对关浩嚷嚷。

“事实很简单,像方婷那样漂亮出众的女孩子必定是从小就受男孩子宠爱的,优越感当然非同一般,而你又仗着你的才情傲气夺夺逼人得要命,两个人虽然在恋爱,其实又都看不惯对方的长处,换言之,彼此欣赏又彼此嫉妒,没有利害冲突当然柔情蜜意,一旦话不投机观念相悖,肯定吵得天翻地覆,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爱情最具杀伤力了。”

苏拉还真没说错,吵架即便是在他们热恋的时期也几乎是如影随形的,每次都吵到快散拖了才罢手,可当时他们都以为那是恋爱**的产物,所以就你退我让地迎合了对方,现在关浩回忆起来觉得每一次吵架都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而他们只顾着拥抱,却忘了贴一块“邦迪”。

苏拉见他若有所思,顺手将杯子向前挪了挪,继续说:“否定爱情不等于否定你自己,我觉得你爱得挺纯情,人这一辈子纯情一次就够了,依我看,分手是必然的,再深厚的爱情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原有的棱棱角角全磨光了,自然就越嚼越没味儿了,你们现在呀,就好比吵够了架刚离了婚的夫妻......”

“我可没......”关浩忍不住又要为原则问题作解释。

苏拉狠狠地用手掌拍他脑壳顶端过分光明磊落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没犯错的额头:“I服了YOU!别老为那事一争长短好不好,没人在乎你有没有和方婷上过床。我指的是,刚离婚的夫妻一开始总不习惯,方婷到处找人诉苦就是为了排挤这种不习惯,就像你刚才对着我屁话连篇一样。只是她聪明过了头,没想到这样一来自己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了,我想她很快就会意识到,风言风语不出几日肯定自动消失。所谓同性相斥,你和方婷的个性太像,根本合不来,漂亮女孩免不了讲究虚荣,那臭小子一定是用整吨的甜言蜜语喂饱了她的优越感,对于方婷来说或许这样会比较快乐,至于她现在对那研究生的爱情嘛……”她故作思忖,“我看还不及对你的一半!”

关浩终于裂嘴笑起来。

苏拉忍不住抬手揉乱了这个稀有动物傻兮兮的脑袋:“小鬼,无所谓爱情失败啦,那是合不合适的问题,你们两个不出一个月,肯定修复到以前的模样,她走她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说不定,那时候你已经遇到了真正的心上人,连方婷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关浩知道最后那一句纯属安慰,于是举杯向她致敬,心下却有了海阔天空的感觉,他到是想也没想过会和苏拉聊这件事,居然还聊得如此痛快。

看着苏拉泰然处之的表情,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调,想着她那样年龄的女人会有过怎样的爱情经历,以至于能够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观望?风尘与沧桑总是暗藏在她神秘的气质里若隐若现着,如同她乌亮的双眸折射出的那抹柔和的幽蓝,可是,那些与年龄不符的粉色脸颊,直率额骨,乃至跳跃在笑容里的精致细纹,都快活地让人难以发挥想像。

关浩对苏拉的好奇就是从这次谈话开始的,他并没料到这样的好奇会随着苏拉的扑朔迷离而变得愈来愈浓厚,当时,他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的爱情观是怎样的?”

苏拉突然沉默了,她转动托盘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接着用修长的手指抹去杯沿上的口红。那几分钟里,关浩刚好酒醒,目不转睛地洞察着苏拉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再度扬起明亮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也许人总是看别人要比看自己来得清楚,或许,我心目中的爱情就像凹和凸,颠倒着和起来就是一个完美的正方形,我向往这样的吻合,一种我和他之间才有的不可替代的吻合……”

关浩还是觉得深奥,但是他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听她解释,只好回房去睡觉。

那夜,关浩睡得特别香,他相信不是酒精的作用,因为打从第二天醒来后的连续一个月里,他再也没想过方婷,心情舒畅得像五月的阳光。

至于苏拉,一大早就出差去了厦门,临走时特地为关浩做了一份鸡蛋三明治,在蛋皮上用番茄酱歪歪扭扭地雕着:GOODLUCK!

苏拉的预言果然一一应验,流言不攻自破,关浩立刻调整了状态,及时恢复了自信,实实在在地面对起目前的生活。他还是不想回家,尤其是感到和苏拉朝夕相处,日子一久就酝酿出一种默契来,她的无拘无束明显地渗透了关浩的人生观,他从来没有活得像现在这么自由洒脱。

为了这份自由洒脱,关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真庆幸当初那不下十次的出走念头惨遭夭折,否则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事实证明,独立和自立根本就是两码子事,一个人生活要面临的现实问题实在太多了,要是没有苏拉,他恐怕早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回家去了。

苏拉属于那种公私极其分明的女人,她时刻不忘摆出女主人的架子,对关浩提出种种令他不堪忍受又无力辩驳的要求。譬如,每天保持大厅和卧室的整洁,要及时清理所有的脏衣服,不允许有臭袜子藏在枕头底下,否则床单枕套统统重洗等等等等。

关浩懒到急处便抗议她有洁癖,不料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住我的就得听我的,要不就卷铺盖滚蛋。”

最让他受不了的就是一日三餐几乎顿顿要自理,可恶的是每次他手忙脚乱砸锅摔盘的时候,苏拉就变成了睁眼瞎,不但毫不同情另起炉灶自顾自地如鱼得水,搞得满屋子都是诱人的香味,而且,还故意当着他的面吃得底儿朝天,一粒米也不剩。关浩好歹恳求她帮帮忙,她却奇怪地杏眼圆瞠:“我只管给你住,没说过要给你煮饭的。”

工资到是一分不缺,可就是什么都不管,自由得够可以。

苏拉经常取笑关浩:“温室外面的生活不好过吧!”

“你说我是温室里的花朵。”

“难道你不是?”

关浩无话可说,只好彻底放下架子,拜苏拉为师学习如何独立生活。

第一课当务之急就是烧饭煮菜,当他发现连电饭锅都不会用时,不禁脱口而出骂了自己一句白痴,好在关浩天分不薄,脱胎换骨得异常迅速,一个月就能轻松对付三菜一汤的小玩意,亦熟知如何使用漂白剂之类的小家务,也开始懂得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当然,这是在他煮坏第5个汤锅、砸破第38只盘子、染花第6件白衬衫以后的事情,而这所有实践课的损失,苏拉还是照样要与他一一清算的。

不过,现在的关浩可不再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学生了,生活学习工作三重忙碌使他不得不让自己每天都精神百倍毫不懈怠,因为他已经彻底了解到,无论和苏拉的交情怎样日益笃深,她也不会由于关浩的偶尔犯懒而施舍任何同情。

苏拉总是让他在感激和无奈中间左右为难。

怡园别墅的同屋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延长,关浩的心境从初遇时的冲动茫然滑入平静祥和的轨道,时不时地也想起家里,但不知为何,总是不愿回家,这种意念不断怂恿他继续留在这里,享受独来独往的清静与悠然。

或许真是对新的环境有了家的依托,关浩和苏拉之间也逐渐相濡以沫起来,这对于他们俩都是前所未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