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发这一日,陆鸿飞便早早收拾,所有装备一应配带齐全,仔细穿好差服。
这差服一穿,他便成了牛头模样。
一线勾魂牵扯因果众多,地府建立初期,因勾魂而起的抢夺报复时有发生。
不少鬼差被针对性打击报复,以至于勾起魂来缩手缩脚,无差敢于用心做事。
于是阴司便做了这幻形的差服,一线勾魂鬼差皆统一形象,让外人无从查认报复。
勾人属生魂的一律牛头马面,勾走兽的统统豹尾,勾飞禽的全部鸟嘴,勾水属的统一鱼鳃,勾爬虫的形象黄蜂。
收拾停当,陆鸿飞这便出了住所,也不再去见秦定,自前往分转司。
诸多鬼差都需经分转司阴阳轮转门前往任职处。
新征上任的、轮换调岗的、叙职返程的……每日通过轮转门的鬼差都是多得不可计数,尽管这轮转门共有九十九扇,黑压压的队伍却依旧排得老长,从来不见缩短。
陆鸿飞也不搞事情,随便选了一队,老老实实站到后面排队。
好在轮转门运行顺畅,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就排到了陆鸿飞。
陆鸿飞将赴任凭证交于门前差役。
差役拟合登记,写到名字时,瞟了他一眼,然后就状若无事的继续完成登记,将凭证交还陆鸿飞,示意他进门上路。
陆鸿飞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接过凭证,在轮转门框处按下凭证,便迈步过门。
待从门户这边出来,眼前却是一座极气派的城隍庙。
这里便是管辖九芒山一带的许州城隍庙。
许州凡八百里内一应勾魂镇恶不法事皆由许州城隍庙主管。
各区域鬼差勾了幽魂也是交到城隍,由城隍统一转送地府。
但在此地界任职的鬼差人事却不归许州城隍庙,他们只有监察之责,若有鬼差迟迟不上任,或是上任之后不尽心做事,城隍庙都会报送阴司,由三使自行处置。
陆鸿飞依规矩进城隍庙内做赴任登记,看到坐在案后登记文书,不由感慨万千。
前世他来任职时,做登记的也是这位文书,叫曲静宗,许州城书香门第出身,为许州城隍庙自聘白役。
城隍庙管辖范围太大,诸般事务繁忙,但因为是地府派驻人间的机构,正式阴差数量受到天庭严格限制。
如许州城隍庙这般地辖八百里,管辖全口径生属(除了人以外飞禽走兽爬虫游鱼妖魔精怪全都算在内)以亿数计,可在阴司正式登记的编内阴差统共不过百十个,要转送幽魂,要巡查地方,要记录善恶,要弹压妖魔精怪……这么点正式工哪做得过来?
于是在地府和天庭都默许的情况下,城隍庙会在辖区内自行聘用一些身家清白累世积善的幽魂为差,没编制没阴力分配,所需工钱由当地城隍庙自行解决,统一称为白役。
许州城隍庙别看正式编只有百十个,可白役数量少说也得两千往上,一般差事的流程上基本见不到正式差役。
曲静宗已经在此做了三十年文书,再有五年便阴寿期满,就可以拿着城隍庙所出的任职经历,往地府投胎转世。
像他这样在城隍庙内做过事的,一般都会投胎个富足良善人家,少数立过功的甚至可以投胎将相王侯之家。
这也是为什么没钱没身份,这些白役也愿意在城隍庙做事的根本原因。
不过前世曲静宗没能投胎。
陆鸿飞前世被季恒陷害丢了一魂一魄,好容易逃出来之后,想经许州城隍庙返阴司告状,却因损了差凭,不仅被城隍庙拒之门外,还被认定是滞留人间的残魂缉捕追拿。
最后是曲静宗看不下去,好心助他潜入城隍庙偷渡轮转门返回阴司。
陆鸿飞返回阴司后,虽然告状失败,却也拿回了鬼差身份,又是因公损了这一魂一魄,还提上一级,做了个带队班头。
他想着报答曲静宗的恩情,求上官恩典,给曲静宗转了正式阴差,只是等他带着差凭返回许州城隍庙方才知道,在他偷渡当晚曲静宗便被打灭在了这轮转门前。
其实曲静宗与他没什么交往,也只是在入职登记这一日说过几句话罢了。
而许州城隍庙上下之所以这般所为,概是因为都收了秦山剑派的好处,尤其是本地城隍得了秦山剑派掌门韦敬明的许诺,等到季恒得到了天庭敕封位列仙班后,许州城隍便被昆仑宫道旨召去做了看护道观门庭的阴仙,而城隍庙上下参与阴害陆鸿飞的那些差役也是各有去处。
陆鸿飞熬到阴帅之后,虽然也打杀了其中一些,但曲静宗终究不能复生,而许州城隍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虽然心中翻腾,但陆鸿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事实上顶着个牛头,他也做不出什么表情,只规规矩矩地呈上差凭,道:“某前来赴任,还请上官验凭登记。”
曲静宗便笑道:“小哥,我只是个白役,当不得你这声上官,要是让真正的上官听到,我可要倒霉的。唔,遣九芒山勾人属幽魂事……嘶,小哥,你是新差吧,可是得罪上官,怎么被遣去九芒山了?”
陆鸿飞茫然道:“差大哥何出此言?”
曲静宗低声道:“你有所不知,这九芒山是个凶险去处,已经连着折进去好几个鬼差了,拘魂使之前专门派了大员来调查,可不知为何却没了下文,如今那地界的遣勾魂事的几个鬼差都不敢进九芒山,只躲在常平镇上熬日子。城隍老大人已经向阴司报了他们不尽差遣本份,可阴司那边却一直没有任何说法。他们几个资历都老,这般熬着不去做事,日后受了惩罚也没大问题,可你一个新差,上职就不做事,回头计较起来,怕是要发落到十八层地狱做狱差了。”
陆鸿飞哈哈一笑道:“多谢差大哥提点,某应了差事,自然是要去做事的,只要好好做事,不就不用担心阴司惩罚了?至于凶险,某等一线鬼差勾锁滞留阴魂,本就是个凶险的活计,任前培训的时候这些都是教过的,若是怕些许凶险,某也不会做这牛头了。差大哥且帮某登记,某好去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