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天遙這個老狐狸，他知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看人，也是對症下藥。對於兵部給事中孫田石，他並沒有繞彎子，而是直言不諱的說出，自己就是為了兒子來的。
這很不符合官場，在官場大家都是場麵話客套話。尤其像是龐天遙這樣身份的人，總會繞了七八個圈子，最後才不經意間透露出自己的目的。
這麽做，也是為了不落人把柄。比如，這次龐天遙前來為兒子求情，完全可以兜圈子，旁敲側擊一下就行了。
孫田石對於這種事，自然也是意領神會。能辦的，他肯定會給辦的妥妥帖帖的。
可是，龐天遙並沒有這麽做，而是直言不諱的說，我從後門來訪，為的就是不讓兒子龐衝參軍。我龐天遙僅有這一個獨子，這忙你必須得幫。
龐天遙這麽做的另外一層意思，也是沒有把孫田石當外人。隻要你幫了我，你就是我龐天遙的人了。
朝中是分為兩派的，一派是國舅爺牛俊濤、廣平王龍大江他們幾個清流支柱。一派，就是以龐天遙為首的，專門和龍大江作對的一幫臣子。
而平日，孫田石這樣的，一個小小的兵部給事中，是和龐天遙他們沒有什麽太多交際的。如今龐天遙拋出橄欖枝，這正是個結交的好機會。
換作平日，孫田石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現在，眼前這個節骨眼上，孫田石卻是一臉的為難。
聽到龐天遙這麽說，孫田石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對著龐天遙施了一禮：“龐太師恕罪，這著實讓下官有些為難了。”
龐天遙一驚，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拒絕，當即龐天遙就變了臉色：“怎麽，這孫大人，是不想給老夫這個麵子了。”
孫田石也是一驚，慌忙施禮：“龐太師誤會了，此事若下官能夠做主，區區小事怎敢不會幫忙。”
龐天遙聞言冷笑一聲：“你掌管兵籍科，據老夫所知，像是招募兵勇這等事。你們在兵箱抽簽之時，不過是你們嘴巴一張的事。既然孫大人不肯幫忙，那老夫隻有告辭了。”
像是龐天遙這種身份，既然對方不肯幫忙，他是絕不會再開口懇求的。畢竟雙方身份懸殊，一個小小的六品給事中，犯不上自己再放下身價。
往年抽丁募兵，都是把適齡青壯年按照街道片區，逐一登記在側。將每個人的名字用紙條寫下來，然後放進專門的木箱之中。封上封條，封存。
等登記完畢，由兵籍科的人，當著一眾百姓的麵揭開木箱封條。然後，從木箱中隨機抽取，抽中著就得參軍。這被稱作，抽丁募兵。
昌帝的本意是好的，抽丁募兵也是相對於公平的。可是，下麵的官員還是有辦法對付。比如，參與抽丁的官員，抽中了某個官二代的名字的時候故意念錯，念成平民子弟的名字。反正，也不會有人去看他手裏的字條。
雖說是後來昌帝又出台了一些監管政策，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些官員隻要想營私舞弊，總是有辦法的。
前兩任掌管兵籍科的兵部給事中，就是被人舉報之後，被昌帝砍了腦袋的。大概懼與前兩任官員的慘死，這個孫田石心有所懼。這幾日，把前來求情的官員們都擋在了門外。可龐天遙身份尊貴，如果隻幫龐衝營私舞弊，對於孫田石來說還是很簡單的。
誰知，這孫田石一臉焦急的解釋：“龐太師誤會了，非是下官不肯幫忙。實在是，實在是這個，下官也是有心無力啊。”
龐天遙一驚，這才發現事情不對：“怎生一回事？”
孫田石歎了口氣，這才解釋道：“聖上鑒於前幾次募兵，這兵籍科總有人知法犯法營私舞弊。這次、這次募兵不止是由我們兵籍科說了算，還有、還有虎衙司的人也插手了。”
一聽‘虎衙司’三個字，龐天遙登時頹然坐了下來。
虎衙司，那是昌帝的私人部隊。隸屬於黃泉直屬，三法司都無權過問。虎衙司依祖宗法，不隸台察。這個部門，就是類似於明朝的錦衣衛。
而虎衙司指揮使候法，直接屬於昌帝直轄。虎衙司的官員，都是皇帝的死忠，你想收買這些人，是絕無可能的。
虎衙司掌管的詔獄，是昌帝直接掌管的監獄，意為此監獄的罪犯都是由皇帝親自下詔書定罪。詔獄由虎衙司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訊，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無權過問，獄中“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詔獄的刑法極其殘酷，刑具有拶指、上夾棍、剝皮、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種。除此之外，詔獄還有上百種慘絕人寰的酷刑。
龐天遙心如死灰，若是虎衙司插手此事。那麽此次京城募兵，是誰也無法從中作弊的了。
之前抽丁募兵，即便是處罰措施再嚴厲，也有人敢冒大險。畢竟，若是自己的兒子去參軍當兵，那可是要命的事。
這次昌帝直接派了虎衙司協助，兵籍科的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虎衙司麵前營私舞弊。
龐天遙一臉的生無可戀：“難道說，衝兒當真難逃此劫了麽。”
一旁的三喜看著老爺如此傷心，忍不住勸道：“老爺也不必過於擔心，小衙內吉人天相，說不定不會被抽中的呢。”
誰知他不說還好，此言一出，一旁的孫田石更是歎了口氣：“唉，龐太師，下官實不相瞞。此次朝廷征兵緊急，征集的兵員根本就不夠。說是抽丁募兵，實則是隻要登記在冊的，都得參軍不可。”
龐天遙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什麽，都、都得參軍？”
孫田石無奈的點點頭，龐天遙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椅子上。三喜和孫田石大驚，慌忙搶上扶住：“老爺（太師）小心！”
怎麽辦，龐衝已經被登記在冊了。也就是說，這次征兵他是逃脫不了了。那可是上戰場，和北涼人打仗，兒子還能活著回來麽。
三喜輕拍著龐天遙的脊背，一旁的孫田石也跟著幫忙：“龐太師不必擔心，下官，或許下官還能想個別的法子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