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人之法,千差万别。
李未央深知,卢迪这样的绝顶人才,就如同河豚一样,美味且有毒。稍一差池,就会反噬。
所以,要想收服这种人,必须循序渐进。
一念至此,李未央摆手示意。
“走吧,这里依旧不安全。我们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唐剑一躬身。
“是!臣现在就护送陛下回宫!”
回宫?
李未央回身,无比玩味地望向唐剑。
“依朕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一夜,明日再进宫。”
唐剑还想辩驳,可是当他发现李未央的目光在自己浑身上下逡巡之时,才霍然反应过来。
彼时,他浑身黢黑,光不溜秋,仿佛一只成精的黑皮鲶鱼。
这个妆造进宫,恐怕未到宫门,就被禁军当做妖精给斩了。
唐剑哑然失笑,只得遵从李未央的敕令。
两人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采薇庄园地下,地宫当中。
倾塌的地道支离破碎。
整个地宫地道网络已经毁于一旦。
地道深处犹自闪烁着火光。
黑烟滚滚,在地道之中席卷成了一条黑龙,不断翻滚着,将挺直不动的尸身全部吞噬。
昏黄的火把照亮了一段尚未坍塌的地道。
仅余的数十个幸存者在地道之中缓缓移动着。
队伍中间,一架藤轿之上,躺坐着一个光头巨人,脸色狰狞,神情萎靡。
那人正是此地的天师普渡!
秘坛被人偷袭,已是天大的耻辱。
在他眼中,来人不过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普渡自负已经稳操胜券。
谁知道,最后竟然阴沟里翻船,几乎被自家的天雷地火瓶团灭。
耻辱啊!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最要命的是,来敌不但跑了,而且在跑路之前,一箭废了他当男人的家伙。
这他娘的比耻辱还耻辱。
怒火在他胸中熊熊撩拨着。
普渡忍无可忍,砰声拍在藤轿上。
“两个小畜生!”
“本座一定要抓到他们,千刀万剐!”
“以泄本座心头之恨!”
怒火扯蛋,顿时痛彻心扉。
普渡哀嚎一声,弓身如虾。
就在此时,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地道深处疾驰而来。
火把幽幽,映照着那个人影,眨眼之间,就已经驰到了眼前。
“天师!”
那人戛然止步,躬身站立在藤轿前。
“天师!统数结果已出,这一战,至少损失了三百兄弟。”
“其中一多半,都是被炸死、砸死的。”
“此外,还有一件天大的祸事。”
那人话锋一顿,普渡神色陡然一凛,“什么事,说!”
那人目光闪烁了一下,继续回禀道。
“天师洞府被盗,无生老母像内……圣物不见了。”
此话一出,普渡那张原本已经铁青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从铁青到惨白。
又从惨白到黑紫。
一瞬之间,他的脸色数变。
极度的情绪变化使得那张脸仿佛鬼面一样,狰狞可怖,流露出无比骇人的神情。
“圣物……圣物……”
普渡咬牙切齿,喃喃自语着。
无生教令,丢失圣物者,死无葬身之地。
即使他这个天师也不例外。
无生教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如果让对头知道他弄丢了圣物,一定会借机发难。
到那时,他就算是想痛痛快快的死,恐怕都是奢望。
“圣物丢失的消息绝不能泄露。”
“我也绝对不能死。”
“此事并非全无线索,至少我知道,圣物的丢失和卢家脱不了干系。”
“只要顺藤摸瓜,就还有机会找回圣物!”
普渡心中闪念着,渐渐从震骇中镇定下来。
他闪念望向回报的人,幽幽吩咐道:“此事事关重大,依本座之见,暂且封锁消息,等我找回圣物。”
那人目光一沉,神色犹疑。
“天师,这个恐怕不合适吧。”
“圣物事关重大,直接关系到圣教的兴亡。”
“小人的职责就是看护圣物。”
“现在,圣物已丢,按照教规,小人一定要将此事回报掌教。”
普渡徐徐点头,目光幽幽的仿佛鬼火一样。
“也好,你说得对,事关圣教兴亡,一定要慎重。”他的声音嘶嘶,像是蛇语一样。
忽然,普渡目光一悚,惊呼一声,“谁,出来!”
所有人都骇然一惊,齐齐抬头,盯向黑暗之中。
就在此时,普渡猝然出手,鹰爪一样的五指钩向那人的喉头。
就听咔嚓一声。
五指洞穿了那人脖颈,深深地钩进了肉里。
鲜血顺着指洞往外激射。
那人满面惊恐,难以置信地望向普渡。
“你……你……”
此刻,他的喉头被掐,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给人一种极度痛苦的感觉。
普渡冷笑着盯向他。
“不知好歹的东西。”
“既然跟了本座,还不想乖乖听话,留你何用!”
断喝声中,普渡五指猛收。
嘎巴一声。
那人的喉头瞬间就被捏碎。
破碎的喉骨迸射出来。
黑血泼洒,浸染了抬轿人满身。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猝然倒地,气绝身亡。
普渡冰冷的目光扫向所有人。
“还有谁?”
地道里死寂无声,唯有众多教徒牙齿战颤的动静。
终于,一个人动了。
他一脚踢向地上的死尸。
“此人该死!天师圣明!我等唯天师马首是瞻!”
那人说完,轰然一跪。
这一下跪醒了所有人。
就听呼啦一声。
顷刻之间,所有人跪地表忠。
“唯天师马首是瞻。”
“绝不泄密!”
普渡俯视着众人,满意地狞笑着。
“所有人听我号令。”
“召集所以秘坛兄弟,兵分两路。”
“一路随我前往京城的禁忌联络点。”
“其余人全部遣派出去,前往卢家,秘查圣物的下落。”
“卢迪小子已经暴露了身份,本座就不信他能逃到天涯海角!”
在他心中,始终都认为,李未央也是卢家的人。
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派人另查李未央的身份。
一众教徒轰然应声。
其中一个弟子讪讪试探道:“天……天师,那这座地宫呢,就这么放弃了吗?这可是圣教花费了数十年,才挖掘出来的藏身之地。”
普渡长舒一口气,仿佛要吐尽胸中郁气。
“这里已经暴露,留之无用,只能忍痛舍弃。”
这个秘密集结之地已经运作数十年,从无泄密。
仅仅因为那一夜,就放弃几十年的心血,他又何尝不肉疼。
只是这里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再留恋不走,迟早被人瓮中捉鳖。
一众教徒在他的示意之下,抬着藤轿朝着地道深处渐行渐远。
……
翌日。
天光大亮。
李未央才携唐剑从客栈中走出。
一夜休整,两人精神已经恢复不少。
唐剑换了一套新装。
只不过,那张被火焰灼黑的脸,依旧墨黑如鲶鱼。
李未央浓眉紧皱。
唐剑黑脸肃然。
两人神色之间,都带着丝丝的阴郁。
就在昨夜,两人暂住客栈之后,就一直在钻研那只金匣。
他们原以为,只要今匣到手,解药就唾手可得。
岂知,试到半夜之后,才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玲珑秘匣。
这种秘匣锁头机密难开,最要命的是,匣内竟然设有自毁机关。
一旦暴力破解,自毁机关启动,匣内的东西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所以现在,即使他们有秘匣在手,依然难以拿到解药。
两人忧心忡忡,正是为此。
他们并行足有移时,唐剑终于忍耐不住,试探问道。
“陛……公子,皇宫造办处内,奇人异士无数。将秘匣交到他们手中,或许还有一丝大开的希望。”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破匣之法。
可是李未央却断然否决。
“绝对不行!”
“如今的皇宫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无论禁军还是内卫,选拔何其苛刻,可是依旧有无生教门的人混入其中。”
“难说造办处就没有他们的人。”
“秘匣只有一个,解药只有一份,一旦被毁,皇后十死无生。”
“这个险绝不能冒。”
李未央虽然是魂穿至此的现代人。
可是在他的心目当中,已然将唐隐玉当成了至亲至人。
为了救她,一丝一毫的险都不能冒。
唐剑凄惶点头。
的确。
如今的皇宫之中,步步杀机。
李未央精明谨慎至此,还几度遭遇死劫。
谁敢保证,赵合德之外,没有其他间谍想置唐隐玉于死地。
一念至此,唐剑不禁凄惶。
“那小妹的命……岂不是堪忧!”
如今的唐家,只剩他们兄妹相依为命。
唐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不能不在乎唐隐玉。
见他如此模样,李未央在他肩头重重一拍。
“再精密的机关也只是机关而已。”
“机关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小玉出事!”
保住唐隐玉的命!
这是他们君臣都可以为之豁出命也要做成的事。
两人相视,莫逆于心。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传来嗡鸣躁动。
成百上千的百姓围拢在道口,将一条街堵塞的严严实实。
那里似乎有事发生。
两人顿时一奇,举目望去。
唐剑双眉微紧,默默盘算着地点。
“那里似乎是四门学馆所在之地!”
四门学馆是国子监下辖之馆,专供孺子的奉学之地。
这里虽然不是朝廷政务处置之地。
可是,却是朝廷的脸面,是举朝人才的储备之所。
朝堂文治百官无不是出自这里。
此刻,那里正传来跋扈的叫嚣声。
“给老子打!”
“打死他,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