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造反!
而且是要造自己的反。
这种奇说闻所未闻。
不过,这也不会李未央第一次语出惊人了。
唐剑在他的身边时日渐久,已经习惯。
“绝世天才从来都是与众不同。”
“想来,陛下就是这样的天才。”
“十年如痴,一朝悟道,悟透天下,惊诧鬼神!”
一念至此,他的心中,简直已将李未央奉若神明。
此刻,两人已经进入青楼深处。
玉华楼的宏达奢靡超乎他们的预料。
这里红灯高挂,亮如白昼。
雕梁画栋,勾檐斗角。
整座玉华楼明堂都用金丝红木打造,泛着古朴的木香。
其间人来人往,脂粉飘香,暧昧情浓。
行走在其中,仿佛进入了奢靡仙境。
青楼艺女期期艾艾,娇柔摇曳,擦肩而过。恍惚间,李未央顿觉胸口狂跳,小腹中隐隐有一团火在烧。
“美女如云,胜景如画,难怪这里可以名动列国。”
“就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得起这种考验?”
“难怪大乾的官能烂到骨头里!”
闪念间,一丝低低的秘语钻进了他的耳朵。
“……兄台有所不知,朝廷已经下札,新晋兵部左侍郎张献忠,领百越巡抚使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小皇帝虽然不允,但他一无兵权,二无治权,纵然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靖天王与贾似道合流,首辅霍光独断百官!王爷、首辅、皇帝三足鼎立,互相倾轧,朝堂要乱啊!”
“天下苍生,国家大事,你我都操心不起。还是抓紧搞个肥差,真金白银的捞一笔,才是正经!”
“吏部新进的吏员,知道都有哪几位吗,我这里有一张详单,诸公请看……”
“唉,你们还有心情关心这些。难道没有听闻,当朝皇后遇刺,命在旦夕!”
“谁有闲情逸致关心这些鸟事,皇后是哪国的皇后还不一定的。前些时候,秦皇不就来赢取皇后了吗,只是可惜,最终功败垂成。要不然,又是青史留名的一段佳话!”
“佳话?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我国皇后被他国之帝迎去做妾。简直有辱国格!”
……
声音丝丝缕缕,时断时续。
但每有只言片语传来,无不是官场消息、宫闱秘闻。
甚至其中的一些消息,就连李未央也从未听闻过。
混迹在此的豪客们,无一不是达官显贵,将官场、宫廷秘事当做谈资。
龟奴妓子们甚至比朝廷监察使知道的还多。
唐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啪的一按腰间暗刃,“这些蠢货无视朝廷法度,泄漏朝堂机密,真是该死!”
唐剑跃跃欲试,想要出手。
却被李未央一个眼锋压了回去。
“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
“你能杀得了几个,又能杀的了几天。”
“如果不从骨子里替换掉这批蛀虫,大乾的朝廷迟早会被他们蛀烂。”
时至此时,唐剑终于明白,李未央为什么要造自己的反。
皇帝只有一个。
奸臣却有一群。
现在的朝堂就是一个烂透了的染缸,什么人进来,都会变成奸佞小人。
能活下来的统统都是蛀虫。
那些志士只能死在中途。
门外跪伏的东方曼倩之流,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榜样。
不与同流合污者,只有死路一条。
李未央悠悠踱步在其中,悄然探听着官场、宫廷的秘闻,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浮现出一丝笑意。
“青楼妓馆虽然不是什么善地,可是,也并非一无是处。”
“玉华楼色闻名于世,诸国权贵云集在此。不但有我大乾的秘闻,更有诸国的朝堂秘事。”
“这里俨然已经成为诸国消息的集散之地。”
“如果能在这里安插一个心腹,列国消息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就能做到足不出户而知天下。而且全都是列国真知秘闻,花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
唐剑心中一动,隐隐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公子,您的意思是……”
李未央环顾四周,徐徐道。
“能把生意做到这种程度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你去探一下玉华楼幕后东家的底。”
“我要把这里变成我的间谍集散之地。”
他话锋一顿,接着补充道。
“还有,玉华楼太过得天独厚,盯上这里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
“你做事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要被人反监视了。”
唐剑点头,示意明白。
就在此时,明堂之中人潮汹涌,忽然躁动起来。
“新晋花魁来了!”
“是李师师!名动京城的李师师。三年啦,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能够一睹芳容,老夫就算是死也值了!”一个老儒涕泪感叹道。
李未央闪了他一眼,脑海中闪过四个字:老不要脸!
伴随着惊呼之声,二楼之上,一个倩影款款亮相。
冰肌玉骨,粉面含春。
那眉,那眼,如钩月,似朗星。
美目眨动间,勾动人心。
什么是妖娆国色。
什么是月里婵娟。
这就是!
花魁李师师莲步寸移,人潮就跟随着她的节奏律动,游走。
达官,显贵,儒生,商贾,这一刻全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仿佛恶狼盯向羔羊一样,眼里纷纷闪着饥渴的光。
唐剑的眉角跳了一下,呼吸瞬间变得沉重。
习武之人血气方刚。
这种倾城国色的**之下,他也受不了。
下一刻,唐剑缓缓伸手,摸向腰间。
就听铮的一声嗡鸣。
寒刃出鞘,凛意瞬间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杀人见血的兵器自带一种威压。
唐剑借这种威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全场之中,唯有李未央不动声色。
他双眼扫向李师师,可是眸光淡定,波**着清澈如潭水一样的凉意。
“这样的盛世美颜,陛下竟然不为所动!”
“这样的魄力,这样的定力,令人汗颜。”
唐剑沉声微吐。
可是声音却传进了李未央的耳内。
他含笑一哼。
“京中花魁果然不负其名。”
“不过,比起美颜滤镜来,还是差一点火候。”
“横店的妙龄女郎美的千姿百态,不逊于这个花魁。”
他魂穿自现代,什么样的美颜没见过。
更何况,横店美女多不胜数。
魂穿之前,李未央也在那里漂过。
见多了自然识广。
对于眼前这个花魁,当然没有其他人那样心惊魄动。
横店?
滤镜?
唐剑不禁咋舌。
“横殿?”
“是陛下在天上的宫阙吗?”
在他的心目当中,天子就是天帝的儿子。
在仙界,当然有属于自己的殿宇。
“看来陛下忽然变聪明,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应该是魂游上天,苏醒了天帝之子的记忆。所以才会忽然悟道,洞彻世情人心。”
“拥有神之记忆的陛下,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唐剑神游宇外。
此刻,在他的心目当中,李未央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楼台之上,李师师莲步寸移。
人群跟随她的脚步,仿佛海潮一样,来回涌动。
忽然,李师师玉手一挥。
她身边的一众侍女会意,挥手抛洒花斑。
瞬时间,玉华楼变成了一片花海。
脂粉飘香。
人潮涌动。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种暧昧的疯狂之中。
直到此时。
老鸨才嬉笑登场。
“诸位客观!”
“今日,是小女师师的开幕之日。”
“谁能竞得花魁之赛的头筹,就能成为小女的入幕之宾。”
“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谁能坐拥佳人,就看谁出银最多。”
“花魁竞幕之赛,开始!”
伴随着那尖如老鸦的声音,躁动的人心再次掀起了浪潮。
“五百两!我出五百两。”刚才那个涕泪横流的老儒,擦掉涕泪,颤抖着手大呼。
一个普通农家劳作一生,都未必能积攒下一两银子。
五百两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五百辈子的进账。
老儒老是老了点,可是底气却一点都不虚。
“老树还想压海棠!郭老秀才,你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棺材瓤子了,还能听到洞房花烛那时候吗?”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随即拍板,“我出一千两!”
老儒脸色一沉,嘿声反驳,“老夫老马伏枥,志在千里。你个小兔崽子少管闲事……我出两千两!”
就听噗的一声。
有人喷茶。
“两千两!我的乖乖。郭老秀才,这是你全部家底了吧。倾尽家财,就为嫖一宿。你也算是古今一人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哼,老夫愿意!”老儒一激动,顿时气短。
哄笑声起。
一时间,所有人都相信:他应该是真的撑不到洞房那一刻!
“三千!”
“五千!”
“八千两!”
……
达官显贵疯狂叫价。
眨眼之间,入幕之价已经飙升到了一万两。
一个中等郡县的岁入,也不过就是这个价格。
为了嫖宿京城花魁,达官显贵们真算得上挥金如土。
李未央目光犀利,在每一个叫价的人身上,都会停驻一瞬。
“大乾境内,饥民嗷嗷。”
“这些人挥金如土到这种地步,真是该死!”
“唐剑!”
“把这些人的底细都给我查清楚。”
“来日我造反的钱,就要从他们身上出。”
唐剑顿时一愕。
“陛……公子,这恐怕不合适吧。”
千年王朝,百世更迭,一向都是从平民身上刮钱。
赋税收入全部出自于百姓。
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皇帝能从显贵豪富的手中捞到钱。
士族不赋税。
官商不纳粮。
这是千古不变之理。
因为那些人跟官场勾连,盘根错节的很深。
动他们,就是动国家基石。
一旦动了,天下大乱。
想到此,唐剑不禁隐隐有些担忧。
“士绅官商的前恐怕不好拿,他们是不会情愿交钱的,一旦把他们逼急了,恐怕……”
他的话戛然而止。
但是话中之意,李未央已然明白。
朝廷不是皇帝的朝廷,而是士绅官商的朝廷。
百姓不服,可以镇压。
士绅官商不服,那么,被镇压的那个将是皇帝。
这个道理亘古未变。
李未央要动士绅官商的钱袋子,就是拿自己的脑袋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