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很想从此不再搭理表哥刘成斌。他明明知道从根本上断绝关系做不到,别说是姑表兄弟,有血脉相连,就凭人家是副厂长,自己只是个小工人,你想和他撇清关系,对着干,有那么容易吗?有你的好果子吃吗?说不定啥时候,遇到啥事情,还得表哥出面帮助解决哩。不过从刚刚发生过的“捉奸”闹剧来看,表兄做事情的确莫名其妙,而且能看出他对我媳妇怀有不良企图,要不然不会热衷于让薛平和曹老板出丑,也不至于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既然这样,能躲还是躲着他吧,要不然是是非非,会把自己家弄得鸡犬不宁。
王军想躲开表哥,刘成斌却主动来找他。
王军所在车间一台主要设备出了点小故障,车间被迫停工检修,王军作为天车工也暂时没有作业任务。刘成斌作为分管领导到车间了解情况,顺便把表弟叫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叫你回家去,没发现点什么吗?”这是表兄弟二人在“捉奸”之后的首次会面,刘成斌问道。
“能发现什么?家里来个客人坐坐,给我带来治骨伤的药,人家和薛平规规矩矩坐着说话,我看不出来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倒好,急急忙忙的,好像发生了天大的事。你不是和我一起去的嘛,等我开开门,一回身才发现你不见了。既然咱干的事情光明正大,偷偷溜走算咋回事儿?让我莫名其妙闯回家去,薛平会怎样想?结果弄得我里外不是人。表哥你这么大年龄了,还是领导,做事情能不能不这么荒唐?”王军将表哥好一顿抱怨。
“好我的兄弟哩,你就是个傻子瓜子嘛!趁你不在的时候,一个男人和你的漂亮媳妇约在一起,你觉得曹老板没有问题?你觉得你媳妇和他的关系正常?也许咱俩去的时间早了点儿,说不定再晚一会儿,他俩就脱衣服上床了。如果你打开家门看到两个狗男女赤身**在一起,还能这么无动于衷?”
“你说的这叫啥嘛!原来你知道那天晚上去我家的是曹老板,事先去盯梢了?可咱不能凭想象侮辱人家。明明俩人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说话,曹老板专程给我送名贵中药来了,咱硬说人家登门来要干苟且之事,这不莫名其妙嘛。表哥我能不能这么理解,你把我媳妇和曹老板想象得这么肮脏,这么恶心,是不是你心里有肮脏的想法?是不是你对我媳妇有想法,又达不到目的,才故意往她和曹老板身上泼脏水?”
“王军你咋能这么想哩?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谁,曹老板是谁?再怎么说咱俩是重要亲戚,你是我表弟,我能给你操坏心吗?你不能因为我关心照顾你媳妇,就认为我对她有啥想法。眼看着外人对她不怀好意,我关心一下有啥不对?说不定曹老板在你媳妇身上啥都干了,你还把他当好人!”刘成斌被王军弄得有点气急败坏。
“我看曹老板人不错。我在省城治伤,你是我表哥不假,也只不过空口说白话,曹老板动用他的熟人关系,说不定还花了钱,这才有北京来的大夫主刀给我做手术。关键时刻如果不是曹建辉帮忙,我弄不好残废了。随随便便怀疑人家,那才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哩。表哥,你把你的厂长当,我在车间安分守己干活儿,就行了。我谢谢你以前对我们两口子的照顾,以后我家的事情你不要瞎掺合了!”王军水米不进。
“唉,叫我说你啥好呢?”刘成斌无计可施。
虽说王军在表哥面前极力维护妻子,但内心对薛平和曹老板的关系仍抱有很大的疑团。有了这段时间的种种经验教训,王军对自己的婚姻也怀有深切的忧患意识。他觉得,想让自己很快变得有钱,以满足妻子无限膨胀的物质欲望,简直是痴心妄想,但现在不用出差了,多腾出些时间陪陪漂亮的老婆,尽可能让她多得到一些来自老公的温暖,也许有益于婚姻关系更加牢固。
除了上小夜班,王军一般都在家吃饭。大多数情况下,王军做饭比媳妇更积极,原因在于薛平对做饭洗衣服这类家务劳动没兴趣,两个人总得有一个勤快的。最近一段时间,王军动辄邀请妻子到外面的餐馆吃饭。他说:“挣钱就是为了花,你想吃啥咱就吃啥。”但他带妻子去吃饭,往往选择去大排档,或者358川味小炒店——所谓“358”,是指这些小餐馆的炒菜价位分别为定3元、5元和8元,经济实惠。虽说在外面吃大排档、吃“358”花钱不多,但比起买菜做饭来,总归奢侈一些,可见王军对于加深夫妻感情愿意投入。薛平经常有陪着厂领导应酬、喝大酒吃大餐的经历,还有曹建辉隔三差五带着她出入高级餐饮场所,所以,对老公很慷慨地请她吃馆子并没有太大兴趣,去了以后总挑剔大排挡、“358”的饭菜质量不上档次,不合口味,往往弄得王军很丧气,觉得吃力不讨好,花了钱还落埋怨。
除了请薛平下馆子,王军还经常邀请妻子参加其它娱乐活动。前几年很火爆的大舞厅交谊舞已经走向没落,再说夫妻一起去跳交谊舞显得不合时宜,况王军舞姿笨拙,总会被薛平嗤之以鼻。毕竟近年来薛平作为美女,无论在单位组织的集体舞会上,或者偶尔去泡舞厅,都是最受欢迎的舞伴,舞姿曼妙的程度非一般人能比。所以说,王军陪妻子跳过一、两次交谊舞之后,再也没兴趣去了,因为这种事和邀请薛平吃“358”一样,都属于吃力不讨好。近两年方兴未艾,大有取代室内舞厅趋势的酒吧突然间火起来了。沙枣花市最流行的酒吧堪称“吵吧”,常见的形式是大家分头坐在一个个圆桌或茶几四周,饮酒喝茶,中心位置一定置放着卡拉OK设备,客人通过次序点歌的方式,接踵表演卡拉OK演唱。偶尔也有唱得好、唱得委婉动听的,但狂吼发泄、唱破了嗓子的居多,所以坐在里面一定要耐得住噪音,否则无法消受。王军赶时髦,也带了妻子去这种场合,或喝茶,或来点红酒啤酒,偶尔也拿起话筒唱唱。对于这种酒吧生活,薛平的兴趣似乎要大过“358”级别的餐饮。毕竟她上了卡拉OK演唱台,仅凭姣好的容貌和曼妙的身材,就能博得一片掌声,唱得是否合乎旋律,是否美妙动听不那么重要。众星捧月一般的感受,让薛平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这便是她愿意去“吵吧”唱唱歌喝喝酒的原因。
有一次,他们去了一家叫做“快乐时光”的酒吧,竟然惹出了事端。
这天晚上,王军说要和薛平一起去酒吧坐坐,喝点酒,唱唱歌,薛平说她得把李霞叫上。
“李霞够郁闷的,整天陪着个活死人,不会说不会动,拉屎撒尿都不知道,不知要把我最好的姐们儿累成啥样儿,我得把她叫上去散散心。”薛平说。
王军对薛平的主张不持异议,说:“人多热闹,李霞是该出来散散心。”
最近,李霞的老公杜志刚已经由住院转为家庭病房了,医生护士定期来看看,采取一点无关紧要的医疗措施。这个处于植物人状态的矿山采掘工能不能醒来,主要看他本身的造化,另外就得看妻子李霞是否能用爱情的力量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单位给派了一位男性工友,按照上长白班的时间,来家里协助护理杜志刚,干些粗笨活儿,减轻一下李霞的负担。尽管这样,每天还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只有李霞一人陪伴着、伺候着她处于植物人状态的丈夫。且不说心理负担有多重,伺候吃喝拉撒以及翻身挪动,还要给经常按摩四肢和躯干,累也累死了。单位为了给李霞对外联系提供方便,也给她家安装了电话,于是薛平能够通过电话与闺蜜说上话。
薛平打电话邀请李霞晚上一起去酒吧唱歌,李霞说:“我哪儿有心思去酒吧?整天累得要命,有点空闲还不得赶紧歇歇。”薛平说:“你也不怕累死了?再说啦,每天24小时陪着一个不会说话不能交流的人,不得把你急出毛病来?”李霞说:“急倒是不太急,我有一个重要任务是给杜志刚说话。虽说他不能应答,但医生说他有可能听得进去,只要我坚持和他交流,说不定哪天杜志刚就醒来了呢。”薛平说:“那不等于自言自语?反正你家杜志刚跑不了,躺到**也不会挪动,你就让他一人躺几个小时,咱们好好玩一阵儿,你再回去继续伺候他成不成?”李霞说:“我走了他万一拉屎撒尿没人管。”薛平说:“你给他衬上东西,哪怕拉了尿了,让他臭一会又能咋的?杜志刚要是有意识,他也会心疼你,绝不会怪罪你。我好不容易邀请你一回,你不去,我再不跟你好啦!”李霞说:“那好吧。就是觉得把志刚一人放家里不人道,我也不放心哪。”薛平说:“他一个活着跟死了差不多的人,整天把你圈在身边,这才不人道哩。你这种模范妻子全世界上哪儿找去?你听我一回,咱出去好好放松放松,不要自责,不要心太软。我心疼你哩,霞。”
薛平说话间带上了哭腔,李霞心头一热,觉得不能辜负了薛平两口子一片好意。
有李霞一起出来玩,薛平心情大好。薛平心情好,王军也大受鼓舞。于是到了酒吧,王军显得很热情,很周到,也很兴奋,很活跃。他不光积极为薛、李二人点歌,还十分主动地轮流陪着妻子和她的闺蜜跳舞。唱起歌来也不管是否跑调和五音不全,可着嗓门起劲儿吼,弄得卡拉OK设备时不时发出尖叫。
位于酒吧中心部位的卡拉OK演唱台是大家瞩目的位置,除非有的客人躲在包厢里只顾谈天。王军点歌点得勤,于是演唱的机会相对多,制造的噪音也多。距离唱卡拉OK位置不远处有一个雅座,里面坐着4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皮肤黝黑,在酒吧暗弱的灯光下竟然还带着墨镜,大概是一种嗜好或者对身份的宣示。另外两个男的比戴墨镜者年轻,看样子是黑皮肤的小跟班儿。那个女的很妖冶,但论漂亮的程度远远赶不上薛平和李霞。大约王军很卖力但又五音不全的演唱让戴墨镜的男子觉得刺耳,再加上发现这个只会把歌唱走调的傻小子身边竟然陪着两位绝色美女,于是墨镜男人有想法了。
“那小子再唱歌,你俩去一个人,把他的麦克风抢过来。”戴墨镜的、外号叫“黑皮”的男子对他的小跟班儿说。
“黑哥,这不合适吧?唱歌是按照点歌顺序轮流唱,咱凭啥抢人家话筒?”跟班甲说。
“你不会做得巧妙些?笨猪!”黑皮斥责道。
“黑哥您看我的吧。”跟班乙自告奋勇。
妖冶的女子捂着嘴嗤嗤嗤笑,不断向黑皮抛媚眼。
等到王军再唱歌的时候,黑皮的跟班乙凑了上去,说:“哥们儿,你唱歌老跑调,兄弟跟你一起合唱吧。”说着很不客气地抢了王军手中的麦克风。
“我点的歌,你抢我麦克风干嘛?你是谁呀,我跟你合唱?你拿过来吧。”王军明显感觉到被人欺侮,于是想把麦克风再抢回来。
“不愿意合唱?你一边呆着去吧。”跟班乙用胯重重墩了一下,弄得王军差点摔倒,然后他旁若无人放声歌唱,雅座里发出掌声和叫好声。
“我点的歌,凭啥让你唱?”王军冲过来要夺回麦克风。
“干嘛,干嘛?想打架咋的?”黑皮身边的跟班甲也凑过来了,二比一,对王军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不是我想打架,是你们欺负人嘛。”
“好啦好啦,王军你让给他们唱不就得啦?咱是来玩的,图个高兴,和人吵架多没意思呀。”李霞上来劝阻,要将王军拽开。
雅座里的黑皮和那个妖冶女子冷眼旁观,一个发出冷笑,一个浪声大笑。这边薛平看了也气不过,觉得老公窝囊,明明受人欺负了,反而显得很面,一点儿不像个男人。
王军唱歌的兴致被弄没了,便邀李霞跳舞。薛平一个人坐在小圆桌前喝茶,忽然有人过来和她搭讪。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戴着墨镜的黑皮。
“妹子,请你跳个舞,给个面子吧。”黑皮做了一个很绅士的邀请姿势。
“我不想跳。”薛平冷冷的。她知道刚才向王军发难的人,正是和这个男子一伙的。
“不想跳?呵呵,那就算了。唉,我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太没面子了。”
“你咋说话哩?你的脸才是屁股!”薛平也毫不客气。
“啊哟,还是个辣妹子呀。你这样的性格我喜欢。”黑皮说着坐到了薛平身边,“既然你不想跳舞,哥陪你喝杯酒该可以吧?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黑皮说罢招了招手,他的小跟班儿送过来两杯啤酒。黑皮将一杯推给薛平,自己端了一杯,要和薛平碰杯饮酒。
“我认识你是谁呀?凭啥跟你喝酒?”薛平站起身来,想躲开这个无赖。
“不认识哥?那就认识认识嘛。来来来,喝个交杯酒,不就认识了吗?”黑皮说着拽住薛平的胳膊,硬把酒杯塞给她,拉着要喝交杯酒。
“你怎么耍流氓哩?”薛平挣扎着。
“哥不是耍流氓,哥喜欢你。”黑皮竟然硬拽住薛平,要亲吻她。
“干啥,你想干啥?”王军冲过来了。
雅座里的妖冶女子也过来拽黑皮:“你见了漂亮女人就想上,我是你的啥人呀?”
“滚一边去。”黑皮对妖冶女子很不客气,推了她一把,然后回过头来应对王军,“不干啥,看这位妹子漂亮,想跟她喝杯酒,亲个嘴儿啥的。你跑过来干什么,想打架?”
“他是我媳妇。”王军挡在薛平前面,李霞也过来保护薛平。
“我管她是谁的媳妇!你给我让开。”黑皮恶狠狠的,露出流氓无赖的嘴脸,旁边两位小跟班儿也虎视眈眈。
“狗日的耍流氓,我跟你拼了!”王军忽然间有了血性。
于是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