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医疗队正准备下乡,县人民医院院长打来电话找蒋叶真。
蒋叶真接完电话对大家说:“县人民医院有一位危重病人,是被人砍伤的,需要我们救治。救人要紧,我们先去县人民医院吧。”
大家赶紧上了车,车疾驰向莫丰县人民医院。好在县委招待所离县人民医院很近,开车五分钟就赶到了。县人民医院院内停了十几辆警车,警察们都荷枪实弹,根据场面判断,案子不会小。
下车后,几个外科医生随我赶到急救室。平车上躺着一位血肉模糊的中年妇女,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眼含泪水守在旁边,她的镇定和一双大眼睛让我很惊讶!
“妈妈,你要挺住!”女孩不停地说。
女人身上被砍了四刀,并不危及生命,危及生命的是头部被砍了两刀。CT扫描表明,已经伤及脑组织,并且由于病人受伤时间过长,已经发展形成脑疝。
脑疝形成时间越长,抢救成功的机会就越小;脑疝超过六个小时,救治的机会就很渺茫了,而这个病人脑疝已经超过七个小时。
“庆堂,还有希望吗?”蒋叶真关切地问。
这时,那个小女孩一声不响地默默走到我的面前,突然跪了下来哀求道:“叔叔,救救我妈妈吧,兰兰不能没有妈妈!”
我急忙将她扶起。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双充满了祈求、略有些麻木的眼神。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应该是无忧无虑地在父母身边玩耍的时候,突遭横祸,从此失去父爱、母爱,那心灵的创伤将是多么刻骨铭心啊!然而我确实无能为力,即使给病人做开颅手术,也无法挽救她的生命。实际上,病人已经脑死亡。
我紧紧抱住孩子。这时进来一位警察问:“林大夫,孩子的母亲还有救吗?”
“对不起,”我无奈地说,“孩子的母亲已经脑死亡。”
“那为什么心脏还在跳动?”警察不解地问。
“撤掉呼吸机心脏很快就会停止跳动。”我解释说。
“林大夫,兰兰我们先带走,她全家都被歹徒杀了,这孩子活下来是个奇迹!”警察说,“我们还要向她了解一些情况。”
兰兰一直依偎在我的怀里。我安慰说:“兰兰,不怕,告诉叔叔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兰兰含着泪说:“昨天夜里我正在睡觉,被一阵打架声惊醒了。我以为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呢,这时隔壁的爸爸喊道:‘救命啊!杀人了!’我吓坏了,这时哥哥也惊醒了,他拉着灯就起来开门,我也跟着爬起来,我们俩小心地来到爸妈的房间。灯黑着,爷爷正和一个黑影扭打在一起,那黑影舞着刀乱砍。哥哥急了,他冲进去就被砍倒了,我吓得赶紧跑到另一个房间躲进小柜子里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凶手来到我藏身的屋子里,发现了正在穿鞋的妹妹,我想冲出去救妹妹,但我没有。后来我听到妹妹惨叫一声。”
“兰兰,为什么没去救妹妹?”蒋叶真惊讶地问。
“因为,如果我出去了,坏蛋也一定会把我杀了,那就没有人知道谁是凶手了!”兰兰悲痛地说。
“后来呢?”我瞪大眼睛问。
“凶手逃离现场后,”警察接过话茬说,“兰兰在可怕的寂静中又煎熬了十几分钟,才悄悄地爬出了柜子,怀着恐惧去推父母房间的门。她推开一点门缝儿挤进去,只见爷爷倒在门后面,她拉开灯,看到爷爷、爸爸都倒在血泊中,她走过去推了妈妈几下,妈妈似乎还有气,哥哥、妹妹都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在一片死亡的气息里,这孩子却显示了少有的镇定。她首先关掉家里的灯和门,然后跑到隔壁的公用电话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和110报警电话。我们接到报警后很快救赶到了案发现场。”
听了警察的叙述,我愤怒地问:“凶手与兰兰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下如此灭门的毒手!”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您放心,”警察坚定地说,“我相信凶手很快就会抓到,因为兰兰已经记住了凶手的体貌特征。”
蒋叶真作为一个母亲听了兰兰的遭遇有些受不了了,她搂着兰兰跟随警察走了。兰兰虽然有十二岁了,却又瘦又小,看上去像六七岁的孩子。
此时,兰兰的母亲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护士给她蒙上白布推走了。我走出急救室看着院子里的警察,心情很沉重。
过了一会儿,蒋叶真又回来了。
“庆堂,今天你带队下乡吧!兰兰这孩子太可怜了,而且这孩子的事太让我吃惊了,我想陪陪她。”
“好吧!”我心情沉重地说。
我和蒋叶真告别,召集医疗队员上了车。车驶出县人民医院大门时,蒋叶真正在擦眼泪。
在汤子县和莫丰县整整忙了一个月。这一个月虽然风餐露宿,却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医疗队员和许多农民兄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回城前夕,蒋叶真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她要收养兰兰为女儿。我为蒋叶真的行为所感动,更为她又有了一个机智勇敢的女儿而高兴。
其实,案子当天就破了。凶手是一个住在县城西的无业游民,整日靠赌博为生,因伤害罪坐过牢。兰兰的父亲也好赌,而且赢了凶手两万多元钱,凶手索要,兰兰的父亲不给,凶手怀恨在心,当天晚上带着凶器摸进兰兰的家,抱着鱼死网破的恶念,他采用极端的手法进行了报复。
回城的路上,兰兰坐在蒋叶真旁边一言不发,两只忧郁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心碎。我望着孩子心想,但愿兰兰能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当成一场梦魇,早日摆脱心中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