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圈

壹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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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不對,朝這邊走來,夢秋忙下了車,搶上前去。

“咋回事?”

“走!”修潯拉著她往車前大步快走,邊走邊說。“趕緊走!趕緊走!”

車奔馳在縣城的街道上,這個從出生到上大學前生活的地方。他圓睜怒目,眼球鼓出地瞪著這熟悉的街道、樹木、人群、建築……兩眼充血似噴著烈火。可恨!可恨!可恨!直想扔幾顆炸彈,把它們炸個粉碎幹幹淨淨一絲不留。滾!滾!再不來了!再不來了!他心裏不住咒罵著,心知咒罵對象牽強無辜,卻仍然抑不住地不住咒罵。後來,他靠在座位上,緊閉雙眼,渾身酸軟無力。

“去哪?”夢秋望著他的神情,心不由揪了一下。

“隨便。”修潯說,發出低沉的聲音,又頓了一下,說。“隻要不回去。”

“怎麽?”夢秋笑道。“那麽不待見她了?”

修潯沉著臉,喘著又粗又長的氣。

“去愛悅吧?”夢秋笑道。“你不是愛喝它家咖啡嘛。”

“兩杯美式咖啡,”夢秋對服務員說。“不要糖。”

“我要。”修潯說。“多加點。”

“嗯?”夢秋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從未見過他加糖。又點了些小吃,猛然想到他心中愁苦,連咖啡不加糖也喝不下去,心不由揪了幾下,卻不露聲色。“坐過來麽!”她笑了笑,對坐在對麵的修潯嘟嘴撒嬌道。“快過來嘛!”

修潯坐過來。

夢秋把他拉得緊挨自己,白了他一眼,笑道:“都不自覺。”

這時,窗外響起《梁祝》,下麵廣場上,幾十根碗口粗細的水柱隨著音樂的高低快慢輕重緩急或一飛衝天,或傾斜而上,或長有丈許,或不足一米,或筆直噴出,或帶有弧度。幾十根水柱一會兒整齊劃一,一會兒分組配合,隨著音樂起起伏伏,長長短短,快快慢慢,上上下下,直直斜斜,配上頂尖音響設備,聲音環繞不絕,餘音繞梁,甚為震撼。夢秋依偎修潯懷裏,眼前白柱忽閃忽閃,幽婉動人音符聲聲入耳,仿佛陷入幻境。這首人盡皆知的曲子,不由攪動心潮,觸動心事。想到和他未知難料的結果,不由發起呆來,心下怔怔的。忽看到噴泉前方石凳前站著一對老年夫婦,那石凳有些髒,老頭拿出衛生紙仔細擦拭,天涼,又鋪好墊子扶老婦坐上去。兩人均是滿頭銀發,依偎一起,雙手緊扣。老頭不時指東指西,老婦順著他所指方向觀看,似另是一番景象,不時扭頭看他,微笑著,眼裏泛著幸福的光。她望著他們出神,心想要是能跟他白頭……他看她呆呆的,叫了幾聲,她方回過神來。不是一起看過好幾回了嗎,怎麽還看不夠。修潯問。她笑了笑,心想,她要的可不隻是幾回。想到再拖下去,實在受不了,也顧不得他因父親之事還沒緩過勁來,不由又看了一眼他脖頸,文秀留的紅印,已很淡,再過幾天,什麽也將看不見了。他不愛你,他愛我,我也愛他。是該留下我的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