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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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修潯中午放學回來做好飯,父親掙紮著,第一次下地吃飯了。

晚飯,父親要喝酒,修潯勸了幾下,就不敢再執拗。父親幾乎每天都要喝,病了這七天憋壞了。 他連忙為父親拍了一盤涼拌黃瓜,炸了花生米,又加了一勺糖攪勻,父親愛吃糖。

父親可以慢慢活動了。晚上正吃飯,竹簾一動,探出一顆頭顱,對著父親笑。是馳叔,他又來叫父親打牌。

馳叔自己找來板凳、筷子、酒杯,邊吃邊與父親碰杯,詢問父親病情。

“我爸還沒好呢!”修潯白了馳叔一眼。

馳叔笑嘻嘻地看著修潯。父親瞪了修潯一眼。修潯狠狠地扒飯,碗筷聲鞭炮似的響。

“走不?”馳叔對父親說。

“走。”父親說,一麵要站起來。

“爸!你還沒好呢!”修潯連忙扶父親。

“弄你事去。”父親推開修潯,邊說邊慢慢往屋外挪。

修潯瞪了馳叔一眼,馳叔聳著肩膀笑著往外走。他望著父親,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竹簾背後。他真希望父親的病還沒有好。隨即,又責怪自己。

他枯坐在凳子上,拿著筷子在空中愣了半天。

他把碗筷碟子酒杯放進鍋裏,水龍頭的水嘩嘩往鍋裏流。他站在水槽前的青石上發愣,等回過神來,水早已溢出鍋邊,順著水槽接著牆根的紅皮管子,溢過塄坎,浸了半扇院子。他連忙關了水龍頭,清掃院子,草草洗刷完進了屋。

他從床頭櫃上抓來一本書,小說也好,曆史也罷,反正都一樣。不知看了多少頁,卻什麽都不記得,腦子糊糊的,耳朵卻很靈,似乎能聽到頭門外的一切聲音,特別是腳步聲。“他恨那特別像父親腳步聲的張叔的腳步聲,他恨那不像父親腳步聲的張叔七歲兒子的腳步聲。”他恨他們伴著輕鬆腳步聲隔著牆都能穿過來的嬉笑聲。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越來越煩躁,手裏的書隨手扔到了**。直到張叔和兒子上了二樓,漸無他們一家三口的動靜時,他才發覺斷線珠子似的淚水已浸濕了整個胸膛。他撲到**,掀開被子蒙著頭,兩手緊攥枕巾,泣不成聲。一隻蒼蠅落在腳上,他也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