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圈

叁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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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媽媽。”孩子指著坐在柿子樹下,閉目盤腿,念念有詞的人叫著。“叔叔。”

那“叔叔”被打斷了一下,他繼續閉目吟詠道:“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夢秋往上一瞧,那人也緩緩睜眼向她瞧來。是——仁傑,兩鬢多半已白了,頭頂也白了許多,才幾年,往事卻已很遙遠了。大學時候,他那麽年輕,每周二、四晚上教一個孩子彈琴,她送他去。年輕的兩個人離她很近,肩並肩手牽手含笑走在馬路上,就在身旁,伸手可及。那裏的風吹著那時的她的頭發,已飄拂到如今的她的臉上來,青春的氣息也抑不住地飄散過來。忽然,她伸手輕輕一碰,那七彩斑斕的美麗的巨大的泡,一下便破了,猝不及防,如瀑布般從頭澆到她的腳,嘀哩咣啷變成玻璃渣直落下來,四處亂滾,地上一片狼藉,再無行一步的可能。突然,那幻影裏踩著七色光扭過臉來的卻是修潯,抓住她的胳膊,抱緊她飛馳而去。所有的記憶裏也都成了他,似乎從來、一直都是跟他在一起的。

仁傑呆住了,直盯著夢秋的臉,恍如隔世。這幾日,他的心情很不寧靜。修潯三周年要到了,除了祭奠之外,他知道他心裏一直等著一個人,在柿子樹下就能見到她。日子愈來愈近,他愈來愈緊張、愈來愈激動,昨夜更是一宿沒睡著。可他又緊張什麽?激動什麽?他們已經結束,也不可能了,可他為什麽就是抑不住心中紛飛雜念?

他對他很失望,畢竟修習也有些年頭了。名韁利鎖權牢情關,他以為他看淡了很多。去年,他辭職了,名利權他不要了。組織找他談話,把他當做新一屆分行領導班子培養,大好前程近在眼前。他卻說他想四十歲之前退休,往後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幾位領導麵麵相覷,大睜圓眼,半日說不出來話。一位更是驚奇地嘴張得比臉大,像看一個從未見過的新物種一樣看著他,又笑了半天,以為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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