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那天上午,徐傳燈回家了。進門的時候,徐老爺子正吆五喝六地指揮幾個精壯漢子往外抬裝成一筐一筐的醃魚,抬頭看見傻站在那裏的傳燈,臉一沉,甩手進了堂屋。傳燈跟進來,撲通一聲跪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徐老爺子摸出煙荷包挖了一鍋旱煙,打著火鐮點上,不聲不響地嘬了幾口,在鞋底上嗑滅煙,說聲“起來吧”,轉身又出了門。
傳燈在地上跪了一陣,摸著鍋台站起來,軟著腿進了自己那屋,找出一套幹淨衣裳換了,怏怏地蹲到了門口。
徐漢興過來,用膝蓋碰碰傳燈的肩膀,抬腿進了堂屋。傳燈跟進來,未曾開口先紅了眼圈:“哥,多虧了你……”漢興撇了撇嘴:“跟我用不著這麽客氣。以後出門的時候把眼瞪起來。要知道,這事兒要不是次郎出麵,你怕是要在裏麵過這個年了。”
傳燈吸溜兩下鼻子,脖梗子一挺:“他那是應該的。”
漢興橫了他一眼:“應該的?我看你應該多在裏麵住幾天才是。”
傳燈被噎了一下,胡亂打岔:“快要過年了,我不來家呆著,還能去哪裏?哥,是欒光杆兒接我出來的。”
漢興說:“他賣了個幹巴人情。”
傳燈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他猜出自己這次倒黴,家裏一定為他花了不少錢,沒準兒還受過欒光杆兒的一頓“刺撓”。
漢興見傳燈不言語,明白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麽,捏捏他的胳膊,安慰道:“別再去想這事兒了,囫圇著回來就算咱贏了。”
這也算贏了?傳燈哼了一聲,耳朵邊驀地響起八卦掌打在身上的劈啪聲……摸摸胳膊,疼,那是小山使大背的時候扳的。小山這小子到底什麽意思?傳燈記得自己走出感化所的時候,小山摸著他的肩膀說,我了解過了,你們家是大日本帝國的朋友,以後要跟皇軍搞好親善,甚至還伸出兩條猩猩一樣粗壯的胳膊抱了抱他,把他搞得暈頭脹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媽的,狐狸哭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