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對於電競選手有多重要,肖頃禹心裏比誰都清楚,她見護士急匆匆出去,費力的將地上的手機拿起來,差點崩了手上的針頭,她翻開通訊錄,在看見‘林祈深’的名字後打算打過去,卻又在點下去的前一秒收回了手。
A國和華夏有時差,他最近訓練強度這麽大,睡了嗎?她的電話會不會吵到他?
Qirs的手是否傷到不能參加比賽還沒有定論,真的要現在告訴他嗎?
她本意是想給林祈深打電話商量一下該怎麽辦,發生這種事情Qirs恐怕是最難過的,但如果這件事被戰隊的人知道了,會不會引起大家慌亂?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會不會逼Amn和Qirs解約?
肖頃禹腦海轟的炸開,她思慮良久,還是放下了手機。
如果Qirs的手術失敗不會對他的靈敏度判斷力造成影響,那麽根本沒有必要說,以免造成恐慌。
如果真的讓他失去了以往的靈敏度,就相當於斷掉了他的電競生涯,她作為眼下離他最近的隊友,應該安撫他的情緒,再想措辭告訴林祈深他們。
雖然她心知肚明,喝醉酒的醫生做出來的一場手術,即使有艾醫生救場,也肯定……
她躺了下去,看著天花板,似乎又看見了以前的場景在她麵前重現。
她當時知道自己手摔傷後,忍痛打了一把遊戲,0-6的戰績,那時的她多麽絕望啊!絕望到眼前一黑,直接暈倒過去;絕望到三天不吃飯被強製送到醫院去;絕望到看著窗台,就想幹脆跳下去好了,畢竟這夢想、希冀、她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目標,就親手在她眼前化為了泡影。
她還在想,為什麽摔的不是腿呢?
肖頃禹回憶完,不由苦笑起來,安撫?怎麽安撫?當時Saiti在旁邊,也不是沒能安撫住她嗎?
她明明也經曆過這件事,知道那種心如死灰生無可戀的感覺,她越是感同身受,就越明白不可能有人安撫住他。
隻能等他自己挨過去,等他的傷疤自己好起來,隻要複健的結果稍微好一點,隻要醫生告訴他還有希望。
醫生的安撫,才是最有效的安慰。
想到這裏,她再也坐不住,翻身下床,將旁邊的晾衣架拿在手上,撐起吊瓶,就開始慢慢往急診室挪去。
……
蘇女士在淩晨四點接到了自己女兒的電話。
她本來還沒睡醒,但一想到肖頃禹是在A國,又想到她一般不會在這個點給自己打電話,瞬間清醒過來,怕她出什麽事,有些緊張的開口問道:“怎麽了頃禹?”
“沒事。”電話那邊發聲音好像有點啞:“媽媽在A國有律師團嗎?我這邊有朋友出了點事,需要維權。”
雖然蘇女士和肖頃禹父親的工作都在B國,但因為A國也常去,人脈資源也是不缺,聽她這麽說,蘇女士連忙掏出自己另一個手機,找聯係方式給她發短信過去,甚至連原因都沒有問,而後道:“別著急,媽媽已經把聯係方式給你發過去了,你注意查收。”
肖頃禹想了想,還是把原因告訴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她心情極其低落,十分難過的道:“媽媽,我該怎麽安慰他呢?”
蘇女士想了想:“寶貝,你明明已經有答案了。”
“如果醫生也安撫不了,那麽這個世上,除了他自己,誰也做不到。”
——
Qirs沒有想到自己睜開眼,竟然看見了熟悉的麵容。
他下意識的動了動手,頓時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Qirs皺了皺眉,倒吸了一口涼氣,肖頃禹看見了,立馬將枕頭墊在他背後,讓他坐了起來。
“你怎麽在這?”Qirs看著她,有些疑惑的問道。
肖頃禹無奈的指了指自己的病號服:“我開複查,誰知道剛好住你對麵,就來串串門。”
“複查?你身體不舒服麽?”Qirs客套了幾句,誰知手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對勁:“我的手怎麽這麽痛?我的手術難道沒有成功嗎?”
眼看著他緊張起來,肖頃禹剛想安慰幾句,隻見房門被人敲響,等到Qirs道了聲‘請進後’,艾醫生就拿著本和筆,帶著兩個護士走了進來。
“感覺怎麽樣。”艾醫生看見肖頃禹後,先是給她打了聲招呼,見肖頃禹點了點頭,說了句‘沒有大礙’後,便又將目光落在了Qirs的身上。
他皺著眉,嘟嚷的罵了兩句那個喝醉酒的醫生,而後看了看他的手,有些遺憾的道:“那個醫生就該開除醫師資格證,竟然敢喝酒做手術,好好的手……”
還沒等他說完,Qirs就像是聽明白,回過神來,打斷了他的話:“醫生,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我的手……難道手術失敗了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聽見醫生說出這句話後有些不可置信,肖頃禹聽著忍不住偏過頭去,覺得自己眼眶有些酸澀。
艾醫生歎了口氣:“手是保住了,隻是以後可能不能提重物。”
不能提重物……不能提重物。
Qirs帶著一絲僥幸問:“那、那我打遊戲肯定還可以的吧?我還能打遊戲的吧?隻是不能提重物而已,打遊戲,手機也不重啊……”
說到最後,Qirs有些語無倫次,艾醫生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朝著肖頃禹攤了攤手,而後拉著護士轉身離開,把空間交給了他們。
肖頃禹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薄弱的,於是她兩步走上去,直接擁住了Qirs。
他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到之後開始劇烈掙紮起來,隻是他現在手受了傷,而肖頃禹十分用力的抱住他,導致他掙紮了兩下,發現自己掙紮不開,索性放棄了。
“為什麽啊。”她聽見Qirs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肖頃禹不敢低頭,不敢說話,隻能屏住呼吸,用力克製住將要湧出眼眶的淚水。
好半天,Qirs才像是緩過氣來,他道:“Suri…Suri他們知道這件事嗎?”
“我沒有說。”肖頃禹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努力壓下喉嚨中的酸澀:“但是Suri作為Amn的經紀人,遲早會知道的。”
“拜托,請不要告訴他。”
肖頃禹沒忍住低下頭,便看見他帶著哀求:“至少不要是現在。”
她見過Qirs意氣風發的場景,看見他眼下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眼淚簌簌而落。
“好。”她這樣說道。
……
Suri最近很忙,忙著夏聯的訓練,幫著Amn戰隊的商務事宜,還得忙著回小崽子的微信。
他一邊念叨著別一天天沒事找他,一邊在聽見微信的提示音後忍不住去看看是不是他發的消息,從那次他喝醉酒之後,這小崽子麵對他冷漠的回應絲毫不慌,仍然在堅持不懈的追求著他。
Qirs:蘇哥,我好想你。
Suri瞥了最近的一條消息,而後就熄了屏幕,雖然沒有回應,但他在處理公務想到這回事時,嘴角便不自覺的勾起。
旁邊的工作人員還問他:“喲,是有什麽好事嗎?看你這嘴角就沒放下來過。”
Suri連忙將伸手掩住嘴角的笑意,咳了咳,將自己簽好字的合同遞給她,就動手趕人。
哪裏是什麽好事?
Suri想到Qirs的年齡,原本的那一絲感動就瞬間灰飛煙滅,他歎了口氣,本來有些鬆動的內心又被他嚴嚴實實的合上。
Qirs:蘇哥,我好喜歡你。
又是一條微信發過來,Suri看了看,有些糾結的擰起眉。
他又想到林祈深之前跟他說的那句:“喜歡就試試,你以前倒是不吃嫩草,找的是和你年齡相仿的人,有好結果嗎?愛情本來就和年齡沒關係。”
心是心動了,可要是再主動一次……Suri想到之前那並不美好的一次戀愛,莫名的有些心慌。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這麽好追,Suri決定給他定一個努努力,說不定就能實現的目標。
Suri:如果明年的爭霸賽我們Amn能奪冠,我就答應你。
以前對於他的消息秒回的小崽子,這一次破天荒的沒有秒回,過了很久,久到Suri等得都有些煩躁起來時,那邊才回了很沒誌氣的一句。
Suri: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沒有奪冠呢?
雖然沒有他也會答應,可能不能有點誌氣?
Suri瘋狂扣字:能不能自信點,你可是天才ADC呢?和林祈深配合這麽完美,怎麽就回我‘萬一沒有奪冠’。
Suri:必須奪冠!明年的爭霸賽,Amn必勝!
他像個智障一樣給Qirs加油打氣,偏偏後者不知怎麽就落荒而逃,回也沒再回自己一句,Suri看著自己那透著屏幕都能看出尷尬的字詞,氣得直接將Qirs拖入了黑名單。
拉黑一天,Suri這麽想著,剩下的賬,就等Qirs回來再跟他算!
——
肖頃禹很快就給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她先是在艾醫生那裏拿到了醫院證明醉酒醫生違規手術的證明和處罰材料,打算回去交給律師,一定要通過法律追究他的責任。
如果不是他……如果他不喝酒,那Qirs就不會一天比一天消沉,到後來甚至都不說話了,肖頃禹真害怕這樣下去Qirs會出現心理狀況,作為隊友,她是真的替Qirs感到痛心。
痛心、遺憾、惋惜、憤怒。
這多種情緒雜糅到了一起,將她整個胸腔都賽得滿滿當當的,肖頃禹看見他這樣子,就想到了當初的自己,在拿證明材料時忍不住問了醫生一句:“艾醫生,我當初也是這樣,我能積極複健恢複正常,他也應該可以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在她說完這句話後,空氣凝滯的同時,有極其細微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肖頃禹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而後又轉過頭認真的看著艾醫生。
毫不意外的,她得到了艾醫生否定的回答。
“不可能的,他的傷或許讓他連筆也握不穩,如果認真複健,可能日常起居沒有問題,但是想要做手上很精細的活,就不可能了。”
縱然知道答案,但肖頃禹還是有些失望,她哎了一聲,拿著材料就離開了辦公室。
走之前她本來想去和Qirs打聲招呼,打算去給律師交代完就回醫院,誰知道去他病房時卻撲了個空,她剛想轉身離開,又看見旁邊的床頭櫃上,花瓶壓了一張紙條。
——我想去看看海,聽說A國有很出名的海就在附近。
這幾個字寫得十分扭曲,但又十分有力,就好像他努力握著筆,用上了自己畢生的力氣將這幾個字釘在紙上。
原本肖頃禹看見這張紙條心裏隻是感歎一下,覺得散散心也好,但旋即又反應過來不對,他現在的狀況根本不能出院,沒有護士陪著,他一個人怎麽能去看海?!
想到他幾天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肖頃禹心中不妙的感覺越發強烈,她連忙將紙丟在桌上,轉身就跑。
砰、砰、砰。
心髒隨著她劇烈的跑步加劇跳動起來,肖頃禹出了醫院不要命的跑去了公路上攔車,旁邊的人罵她有病,就連司機也是用不讚同的目光看著她。
“要去哪?女士。”司機說:“恕我直言,如果你下次打車仍然不遵守交通規則,我想沒人願意載你。”
肖頃禹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她被恐懼占據了心神,恨不得立馬跑到Qirs身邊。但她偏偏對A國不熟,隻得道:“您知道附近出名的海嗎?”
司機仿佛被她這句話逗笑了:“這附近出了名的海可多了。”
“都去,都去!”她催促著:“麻煩快一點,快一點!我們都去!”
說到最後,她記得尾調都帶著哭音。
司機此刻察覺不對,也止住了罵她的念頭,連忙加速往旁邊的海趕去,肖頃禹一邊看著時間一邊望著窗外,心裏默念著,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又開始不停的給Qirs打電話,毫無意外的都是關機,肖頃禹實在忍不住,也顧不得時差會吵到國內的人,先是按下了Suri的電話,因為他是Amn戰隊的負責人,是最有可能在深夜接到電話的人。
短暫的靜默後,電話那邊響起提示關機的女聲,肖頃禹便找到林祈深的名字,一邊念叨著不要關機不要關機,一邊摁下了他的電話。
沒讓她等多久,電話那邊便被人接起,當那個低沉的‘喂’字在她耳邊響起時,像是漂泊的船終於靠岸,讓她一時找到了依靠和後台,肖頃禹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後,一個沒忍住,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