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邓汶一样,洪钧和韩湘也都穿着西装,但他俩都没打领带,衬衫的领口都敞开着,也没有邓汶挂在胸前的那种标牌,双手空空,与其说是来参观展会的,不如说是忙里偷闲出来逛街的。
洪钧向邓汶挤了下眼睛,伸出右手,笑着说:“多年不见,你也学会这么享福了?潇洒啊。”
邓汶本来已经喜出望外地展开双臂,预备和洪钧热烈拥抱一下,没想到洪钧只是平静地伸出一只手,邓汶的双臂一下子僵在半空,才又赶紧转势握住洪钧的手,上下左右地摇动着,咧嘴笑着说:“哪儿啊,享什么福,我这是给资本家卖命,偷偷出来打个盹儿。”
洪钧等邓汶的手停止运动,便很自然地把手抽回来,向旁边侧一下,把身后的韩湘让到邓汶的面前,先向韩湘介绍道:“这位是邓汶,小平同志的‘邓’,三点水的‘汶’。邓汶是我的大学同窗,又是‘同床’。”
邓汶向前迈一步和韩湘边握手边解释:“你好你好,我是邓汶。你别听他开玩笑,我们的床是上下铺,他睡下铺,我睡上铺,这么着同床四年。”
韩湘也热情地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韩湘,也是三点水的‘湘’,在普发集团工作。你们都是出身名门,精英啊,认识你很高兴。”
邓汶赶忙客气道:“我算什么精英啊,洪钧是,我不是。普发集团?大公司啊,幸会幸会。”他又转头问洪钧:“咱们多长时间没联系了?有两三年了吧?我最后一次听说你的消息是你在ICE。”
洪钧掏出名片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邓汶,说道:“我现在是在维西尔,哦,就是VCL,去年刚离开ICE的。”他向前探头盯着邓汶胸前的标牌,说:“原来你在这家公司呀,这家公司不错,听说在北美做得挺好的。”
邓汶翻看着洪钧的名片,叫道:“呵,‘中国区总经理’,厉害呀,混得不错嘛。”他耸了下肩膀,说,“我们公司不行,比起VCL、ICE只能算是二流的小公司。眼下不是IT展嘛,我们公司也来凑热闹,露露脸,我就是来参展的。”邓汶一边和韩湘交换名片,一边问洪钧:“你怎么也来了?不会也是冲这展览来的吧?这破展览有什么意思,还劳你总经理的大驾?”
洪钧一下子愣住了,心想这邓汶怎么还像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一样,说话不过脑子。洪钧有些尴尬,因为他正是以参观这个世界信息技术产业大展的名义,由维西尔公司承担全部费用安排韩湘来美国转一圈并亲自作陪,邓汶随口把这个展览说得一无是处,似乎洪钧和韩湘都没见过世面,弄得洪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的韩湘反应很快,他笑着给洪钧也给自己打圆场:“洪总不想来,是我自己非要来看看,逼着洪总专门来陪我的,呵呵。”洪钧心里暗自赞赏韩湘不愧是秘书出身,解围如此及时而自然,而邓汶显然根本没意识到由他引出的这段插曲。
洪钧马上转移话题,对邓汶说:“要不咱们先约好等一下再碰头,我们还要在周围转转,你肯定也要忙你的,不如看看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邓汶没想到洪钧这么急就要分手,他还有很多话要聊呢,但也只好一脸遗憾地说:“我没问题啊,就看你们什么时间有空,我随时都可以,还想和你们好好聊聊呢。”
洪钧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韩湘,说:“不如今天晚上吧,先一起吃饭,边吃边聊,我和邓汶有十多年没见了。”
韩湘痛快地说:“好啊好啊,这是他乡遇故知啊,我也陪你们好好聚聚。”
洪钧便和邓汶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又拍了邓汶的肩膀一下,扬了扬手,就和韩湘转身离去。邓汶站在原地望着,直到洪钧他们的身影没入人群中看不见了,才转身向公司的展区走去。
邓汶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四年的挚友,十余年的分离,而重逢竟会是如此地出乎邓汶的意料。邓汶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与洪钧久别重逢的场景,但根本不曾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与洪钧巧遇,而洪钧刚才的态度更让他诧异,洪钧是冷淡吗?不,不能说是冷淡,应该说是平静。邓汶搞不懂他和洪钧反差如此之大的原因在哪里,是因为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所以思念怀旧之情更加浓烈,而洪钧想必有了更多新的朋友、新的天地,早已把他淡忘?还是洪钧比自己成熟,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而自己其实还像个单纯的学生?
邓汶觉得洪钧刚才的反应还不如当年假期过后返校团聚的时刻开心,平静得倒像是早上一觉醒来在宿舍里彼此打个招呼便分头去上各自选修的课程,反正中午在食堂又会见到。邓汶这么一想,竟然不自觉地咧嘴笑起来,是啊,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又能见到了,只不过不是在弥漫泔水味道的学生食堂,而是在纸醉金迷的赌城。邓汶的心情好起来,又感觉到莫名的激动和兴奋,时空变幻就是这样的让人无法把握,但又让人神往。
位于别名“长街”的拉斯维加斯大道中段东侧的Venetian酒店,正如它的名字“威尼斯人”所昭示的,是一座模仿威尼斯名胜风格的建筑,酒店的外观竭力做得像是教堂与钟楼的样子,临街还矗立着一根石柱,顶上立着那只肋生双翼的雄狮,让人仿佛置身于圣马可广场。酒店里面居然鬼斧神工般地修造了一条威尼斯式样的运河,九曲环绕的运河两旁那些大理石的建筑都是各种店铺和餐馆,运河上方的穹顶图案是精心绘制的蓝天和白云,在灯光的巧妙掩映之下使人不由得感觉头顶上就是无尽的天空。
运河旁边有一家墨西哥风味的餐馆,餐馆的露台紧挨着河畔的栏杆,洪钧专门选了一张临河的桌子,与韩湘、邓汶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致。运河上不时划过一条条“冈多拉”,就是那种威尼斯特有的小船,身穿蓝白相间条纹衣衫的船夫常常停下手中的桨,高歌一曲意大利的民歌,给船中三三俩俩的游人助兴,连岸上围观的人也会报以阵阵掌声。
洪钧看见韩湘望着刚刚过去的一条冈多拉出神,便笑着说:“发现了吗?这些船上的都是一男一女成双入对,咱们三个大男人坐一条船,加上个船夫,倒是正好打麻将了,太煞风景。就算没碰上邓汶,就咱俩也怪别扭的,不然我早就预定好这个节目了。”
韩湘也笑了,点着头说:“是啊,咱们还是别破坏人家的情调了,我要求下次活动可以自带家属,既有集体活动也可以分头行动,哈哈。”
洪钧知道韩湘这次原本是很想带老婆一起来美国的,但是因为洪钧亲自来陪,而洪钧又不方便带着菲比,他便只好把老婆留在家里。洪钧立刻接一句:“好好,一言为定。我的任务艰巨啊,找机会再来一趟倒是容易,关键是我得尽快把家属落实。”说完他转头看着邓汶,问道:“哎,你怎么样啊?廖晓萍还好吗?对了得先问一句,还是廖晓萍吗?没换吧?”
邓汶正感觉自己很难参与到洪钧和韩湘的对话之中,冷不防洪钧冲他来了,忙有些尴尬地回应道:“没换没换,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损啊?”然后他又耸了耸肩膀,认真地说:“换了再找谁去呀?不过说真的,她来了这边倒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好了,不怎么吵架了,可能是年纪也大了吧,嗨,相依为命呗。”洪钧和韩湘面带微笑地交换一下眼色,邓汶没注意,而是反问洪钧:“你怎么样啊?老婆、孩子有了吗?”
“我?没呢。我属于下手比较慢的,不着急,一个人漂着吧。”
韩湘笑着插话说:“可我听说洪总倒是一直不停地换啊,而且是岁数越来越小、身材越来越好、容貌越来越俏啊。”
洪钧对韩湘的玩笑并不介意,反而忍不住接茬补了一句:“脾气越来越刁。”
韩湘对洪钧的口吐真言有些意外,因为洪钧平素从来不和他深谈个人方面的事情,但他没再做声。邓汶却不明所以地一脸茫然,他刚打算再细问一句,正好服务生走到桌旁收拾杯盘和餐具,洪钧朝服务生做个结账的手势,邓汶便把话咽了回去,三个人静静地看着运河上往来穿梭的冈多拉。
服务生走回来,洪钧抬手接过他递上的账单,韩湘还是扭脸看着栏杆外的风景,邓汶倒是凑过头盯着洪钧拿在手里的账单问:“打算给多少小费啊?”
洪钧从钱包里取出信用卡,和账单一起递还给服务生,答道:“20%吧。”
邓汶提醒说:“其实15%就行了,这儿的服务也就只能算是一般吧。”
洪钧笑了,拍下邓汶的肩膀:“没关系,他们肯定知道咱们是中国人,我就多给一点小费,用他们美国人的钱,来长长咱们中国人的志气,划算。”
一直好像置身度外的韩湘忽然笑起来,邓汶也随着笑了笑,他心想看来维西尔公司在费用上还是挺大方的,可转念一想,洪钧这是在招待客户,花多花少都不会算在个人的日常开销里的,但他马上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洪钧身为总经理,还会受那些限制吗?邓汶正在胡思乱想,洪钧已经在服务生又拿来的信用卡单子上填好数目、签了字,再要了报销用的收据,便对韩湘和邓汶说:“既然到了这儿,不去白不去,走吧,去赌场。”
三个人沿运河走了一段,又踏着宏伟壮观的大理石台阶下了一层楼,来到与街面平齐的底层大厅,立刻被一片老虎机的鸣叫声包围了,四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相闪烁,三个人都仿佛感受到了赌场对他们的召唤。洪钧带着韩湘和邓汶在赌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几张玩轮盘的台子前面。正好邓汶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自己找洗手间去了,洪钧便立刻走到最近的一张轮盘台子旁,从钱包里拿出十张百元面额的美元钞票,放在绒布台面上,冲庄家说句:“一百美元面值的筹码”
领口扎着蝴蝶结的庄家从台面上拾起那摞钞票,再熟练地一张挨一张在台面上摊开,十个胖胖的本杰明?福兰克林的头像仰面朝天,骄傲地接受检阅,庄家按洪钧要求的拿过十个百元面额的筹码,五个一摞,整齐地排成两摞,转身对站在几张台子中间的领班唱了一声:“一千美元!”领班探头瞟一眼点下头,算是检阅完毕,核验通过。庄家把两摞筹码贴着台面推到洪钧面前,说了句:“祝你好运!”便用一个塑料板把十张钞票塞进台面下的钱箱里去了。
洪钧抄起那十个筹码塞到韩湘手里,说:“看你的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维西尔的。”
韩湘手里接过筹码,嘴上说:“不必了吧,看看就行了,我也不怎么会玩儿。”
“嗨,都来了还不试试?光看着有什么意思啊?重在参与嘛。”
韩湘把筹码装进兜里,说:“那我就学一次坏,碰碰运气。你说的啊,输了算维西尔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要是你自己的我可舍不得输哟。”
洪钧点下头,又说:“这种带面额的筹码,在其它的台子上都能用,‘21点’什么的都可以试试,我是只玩轮盘。”
正说着,邓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站在他俩的身后,三个人便找处人少的台子,各自拽把高脚凳坐下来。洪钧自己又换了一百美元,他挑的是不带面额的每个一美元的蓝色筹码,二十个一摞,五摞筹码摆在他面前,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洪钧看着邓汶:“你不玩儿会儿?不喜欢轮盘?”
邓汶正张着大嘴打哈欠,忙抬手捂住嘴,不等嘴闭上就含混不清地说:“哦,不玩儿,我就看着吧,观摩观摩。”
韩湘的手放在兜里按着那些筹码,不让它们互相碰撞发出声音,看样子也没有马上投入战斗的意思。洪钧又问邓汶:“困了?我们俩有时差反应的都还没困,你倒先困了。从来不玩儿?不会吧,被资本主义腐蚀这么多年,一直出淤泥而不染?”
邓汶笑了笑:“早上起得早,一大早飞过来的。赌场倒是见过不少,但都只是看看热闹,没玩过,怕输钱,呵呵。”
庄家把轮盘上的白色小球掷得高速旋转起来,洪钧扫视着显示屏上排列的一串数字,想从之前几轮小球曾经落定的数字中寻找出一些规律,再决定自己的押注策略。他对身旁的韩湘和邓汶说:“我是见到赌场一定要进的,不过我不算是赌徒,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我倒不在乎输赢,就是喜欢这种体验,其实在赌场里真的很能锻炼一个人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
小球在轮盘底部分别标着三十八个数字的一圈凹槽上弹跳几下,最后停在其中的一个槽里,台子旁边的人们立刻发出不同的反应,有人兴奋地挥手欢叫起来,也有人叹息着连连摇头。洪钧接着说:“人啊其实都有两种本性,天生的,无一例外,一种是贪婪,一种是恐惧。都希望得到的越多越好,又害怕到手的反而失去,在赌场里这两种本性就全都暴露出来了,就是想赢怕输。贪婪胜过恐惧了就会孤注一掷,恐惧胜过贪婪了就会畏缩不前……”
韩湘笑着打断说:“我和邓汶现在就都是属于后者。你呢是做出了孤注一掷的架势,然后又畏缩不前。”
“是啊,我还在观察形势,蠢蠢欲动呢。其实咱们在平时都会遇到这种关键时刻,职场、商场、情场上是放手一搏还是坐失良机?那时候可试不起,代价太大。而在赌场里大不了全部损失就是这点钱,可以好好考验一下自己在各种情况下的控制能力。连着赢了几把,是小富即安见好就收还是趁势大干一场?连着输了几把,是愿赌服输就此收手还是再豁出些本钱争取翻本?人在赌场里的表现是最真实的,一方面可以看看自己的德性,还可以观察一下其他人,挺有意思。”
韩湘等洪钧刚一说完就站起来,拍着洪钧的肩膀说:“那我还是出去躲躲吧,不能让你把我的本性给看穿喽。你们在这儿玩儿,我找个地方先去练练,看看我是更贪婪还是更恐惧,不如我从小打小闹起步,先去拉拉老虎机。”
洪钧立刻担心自己刚才一番喋喋不休的高谈阔论令韩湘感到不快,但他从韩湘的眼神里感觉一切还好,这才放下心站起来说:“那你等一下还到这张台子来找我吧,我应该不会换地方。”
韩湘答应着,走出两步却又转回来说:“看情况吧,我要是玩得差不多了也可能直接回房间去,明天早上碰头也行。”
洪钧说那就早上打电话,邓汶也忙着起身和韩湘握手告别。
等韩湘很快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见了,洪钧便探着身子在台面的格子上像蜻蜓点水一般地押着筹码,邓汶忽然嘀咕:“那些筹码,他会都拿去玩呢还是会直接换成现金回房间?”
正忙着的洪钧心里一惊,心想刚才自己塞给韩湘筹码的那一幕还是被邓汶看到了,但他仍然一脸平静地准备接着押注,庄家却已经在台面上挥一下手,押注截止了。洪钧坐回到高脚凳上,无奈地看着庄家把小球掷起来,担心它最后恰恰停在自己没来得及押到的数字上,嘴里漫不经心地回应:“谁知道,也可能玩儿一会儿就回去了吧,估计他怕输。”
小球在轮盘底部轻快地跳跃着,洪钧期待着,邓汶忽然又幽幽地说一句:“拿钱的时候不怕,赌钱的时候倒怕了。”
洪钧心里又是一惊,扭头看着邓汶,邓汶耸下肩膀,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洪钧只是微微笑一下,什么也没说。
小球已经落定,庄家随手把像个放大的跳棋棋子似的透明玻璃圆锥押在了台面上标记“00”的格子里,这个格子里面和边线上没有一个属于洪钧的那种蓝色筹码,洪钧无可奈何地垂下头说:“真是‘双零’!我从来不押‘双零’的。美式轮盘就是比欧式轮盘多这个‘双零’,欧式的只有‘单零’和1到36共37个数字,美式的就是38个数字。我偏不信邪,我还是不押它。”
又开始新的一轮押注,洪钧一边飞快地在格子上摆筹码一边问邓汶:“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
邓汶又打个哈欠:“没有啊,我的那几个人都不用管,人家估计也在玩儿呢。”
“那你晚上别回希尔顿了,就在我这儿挤一宿吧,咱们还没好好聊聊呢。”
邓汶一听高兴得挥拳捶了洪钧后背一下:“好啊!这还差不多,你今天一直跟我装深沉,到现在也没好好聊几句。”
洪钧有些不好意思,略带愧疚地解释说:“有韩湘在嘛,我和他再怎么熟,他也毕竟是客户。”
邓汶忽然大叫一声:“哇,连号!”
洪钧忙往台面上看,小玻璃圆锥居然又放在了“00”上面,连续出现“双零”,自己当然又是全军覆没,他懊恼地拍一下台面上的绒布,把面前剩下的三摞筹码推到庄家手边,说了句:“兑现。”
邓汶看着洪钧把庄家推过来的两个面额25美元和一个面额10美元的筹码放进兜里,便问:“不玩儿了?恐惧啦?”
洪钧拍一下邓汶的肩膀:“走,和你还有重要的事要聊呢。”
洪钧把酒店客房的门推开一条缝,回头对邓汶说:“先说好怎么睡法再进去,我这儿只有一张大床,预订的时候特意要的,谁想得到会碰上你呀。怎么办?咱俩同床?”
邓汶不理睬,猛地从后面一推,连洪钧带自己一起都撞进房间里,等洪钧转身把门关上邓汶已经走到客房的中央,他把鞋脱掉,踩在松软厚实的地毯上,双手叉腰环视一下房间,说:“哟,原来堂堂的洪总也只住这种豪华间呀,连我这小百姓在希尔顿的也是这种房间,比你这儿好像还稍微大些,您怎么没要个套房?”
洪钧把西装脱下来挂在壁橱里,笑着说:“我要是自己定个套房就必须也给韩湘定个套房,那就太贵了,俩人全程坐的都是商务舱,就已经让我心疼了。再说本来也没打算在房间里呆多少时间,要不是碰到你,我可能就在赌场混一宿了。”
“那我就睡地毯,您还是睡您的大床。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本人的呼噜还是不减当年,夜里要是吵得你睡不着,你还可以去赌场混。”
洪钧一听也不客气,说句:“主随客便。”他指一下桌上放着的咖啡壶,又打开柜子的门露出里面的小冰箱,问道:“你是喝咖啡呢还是喝饮料?要不咱们喝点儿酒,意思意思?”
邓汶摆手:“别别,咖啡我今天喝得够多的了,酒和饮料也免了吧,我出差住酒店从来不敢动小冰箱里面的东西,花那个冤枉钱干嘛?”他说着就拿起一个玻璃杯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杯子里灌水,大声说:“我就喝这个。据说维加斯的自来水是美国最干净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工业污染。”
洪钧拿个空的玻璃杯走过来,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用空玻璃杯从邓汶手里把他接满水的杯子换过来,邓汶一愣,洪钧笑着说:“我也喝这个,说了主随客便的嘛。咱俩的交情向来就是淡如水啊,想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咱们都懒得拎着暖瓶去锅炉房打开水,从别人的暖瓶里实在倒不出开水了,咱们不是也到水房喝自来水吗?”
邓汶又把第二个杯子接满,说:“还行,还没忘本。”
两人各自端着杯子走到窗前坐在沙发上,洪钧说:“我怎么会忘本?是你一毕业就跑了,这么多年也不回国一趟,说说吧,向组织交待一下,这些年打入敌人内部都做什么了。你把博士学位混到手以前的事我差不多知道,最近这三、四年就没你消息了。”
邓汶立刻回击:“你之前在ICE,现在跑到VCL,你这算什么?我是深入敌后,你是在前线直接投降做了汉奸。说说吧,汉奸的日子过得如何?”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揶揄、互不相让地打着嘴仗,倒也逐渐把这几年的近况都彼此了解了,但是邓汶还是不满意,他说:“你这家伙还是这样,从来都是你问的多,我答的多,我问你什么你都是没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藏着掖着的。”
“既然从来都是你吃亏,那你现在也就别抱怨了。再说是你在美国变化大呀,我在国内能折腾出什么大动静?还不是老样子。”邓汶刚张嘴要反驳,洪钧扬起手冲他做个“打住”的手势把邓汶噎了回去。但洪钧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静静地盯着邓汶,直到邓汶有些发毛,洪钧才慢悠悠地说:“我先替你总结一下你的现状。你现在是:妻子,一个;孩子,一个;车子……”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邓汶,邓汶伸出两根手指摆个“V”字型,洪钧接着说:“车子,两部;房子……”他又看着邓汶,邓汶举着的“V”字型旁边的无名指也翘起来,洪钧惊讶地叫出声:“三栋房子!你小子够能混的呀!”
邓汶的脸立刻红了,忙着解释:“不是不是,是三层,楼上、楼下、地下室。”
“谁问你几层了?好,接着总结,房子,三层的一栋;票子,你和廖晓萍都有工作,我估计你是十万左右,廖晓萍大概六万左右,所以你们两口子年薪大概是十六万美元左右,差不多吧?”
“我的差不多,廖晓萍是五万多还不到六万。而且这都是税前的呀,交完税差不多30%都交掉了。”
“那点误差就忽略不计了,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奖金和福利,反正算起来你们一家全年的净收入有一百万人民币吧。妻子、孩子、车子、房子和票子,你这五子登科已经超额完成了吧?”
邓汶听洪钧这么一总结,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错,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成就感,他耸了下肩膀,低头抚弄着自己的裤线,尽可能摆出谦虚和内敛的姿态,说:“还凑合吧。”
过了几秒钟,洪钧默不做声,一直低着头的邓汶有些纳闷,他做好思想准备洪钧可能正在用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瞪着自己,他琢磨该怎么把自己的处境说得惨一些,好让洪钧别太郁闷,他抬起头,呆住了,洪钧果然正在盯着他,不过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羡慕或嫉妒,而是充满了惋惜、同情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洪钧凝视着邓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如果再过二十年,咱俩又碰到了,你肯定还是你现在这样,我都能想象的出你退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次轮到邓汶沉默了,洪钧说的每个字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如今的邓汶日子过得的确安逸,但在这种安逸背后就是一种令他越来越害怕的感觉:他已经没有梦想,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种感觉简直让他绝望、让他窒息、让他疯狂,而他宁可选择疯狂。
洪钧又说话了,语气轻松一些:“可能你周围的人都会觉得你已经混得很不错了,你可能也觉得挺满意,什么都有了还折腾什么?我倒是觉得,什么都有了那才正应该折腾呢,现在不趁着心还没死折腾一把,更待何时?”
邓汶琢磨着洪钧的话,他觉得洪钧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直击自己的痛处,唤起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共鸣。那些五子登科的胜利果实在别人看来是邓汶二次奋斗的羁绊,而让洪钧一说却成了邓汶“折腾一把”的条件。
邓汶喝口凉水,嗓子里还是好像塞着东西,他清清喉咙说:“有时候我也想,这么混下去,明年和今年一个样,后年和明年一个样,真挺没意思的,一点儿刺激都没有。”
洪钧笑了:“哎,我记起联想的那句广告词儿了,‘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我篡改一下安在你身上就是‘邓汶失去梦想,日子将会怎样’。”
邓汶也笑一下,脸上的肌肉好像有些僵硬,他现在真怕听到“梦想”这个词。他嗫嚅着说:“不过一切还是得看机会,总不能什么机会都没有就先把所有这些全扔了,硬干、蛮干肯定不行吧?”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在撺掇你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似的。当然要看机会,但如果你自己根本就没想法、没动力,什么机会在你眼里也不是机会了。”
“那你觉得什么是机会?自己开公司?我现在是什么梦都做不出来,想折腾都不知道怎么折腾、往哪儿折腾。”
“先别动不动就只想着开公司,干什么是个问题,在哪儿干更是个问题。我倒是觉得首先要确定的是你的舞台在哪里,然后再设计演什么。”洪钧特意停顿了一下,直到邓汶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才拿捏出掷地有声的效果说了三个字:“回国吧!”
“我是想找机会回国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我倒也没想什么出人头地、什么以身报国,说真的在美国这些年学的也没多少是有用的东西,我就是想干些自己觉得有意思、有意义的事。但总不能两眼一摸黑就回去吧?现在回国去的太多了,我们在波士顿三天两头地聚餐、饯行,一个个地都往国内跑,都说国内的机会多,可是回去的主要还是在美国混得不如意、没站住脚的。”刚说完这句,邓汶看见洪钧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好像在嘲讽他,忙解释说:“当然,我不是说我算混得好的站住脚的,我的意思是起码得有个目标有个方向再回去吧。”
其实洪钧刚才的笑容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他也不想解释,而是趁势说:“我倒是知道有个机会,想不想听听?不知道配不配得上你的目标和方向。”
邓汶忙着催促:“你说你说。”
洪钧拿起两个已经滴水不剩的玻璃杯,一边向卫生间走一边背对着邓汶说:“ICE,你了解得多吗?感觉怎么样?”
邓汶忙站起身追到洗手间门口,从洪钧手里夺过杯子,又灌满两大杯,和洪钧一起走回沙发前,说:“ICE当然是好公司啊,前三大嘛,至于了解就谈不上。”
洪钧从**拿过来两个靠垫,扔给邓汶一个,说:“这就是你今天晚上的枕头了。” 他把另一个塞进自己的后腰和沙发之间使自己坐得舒服些,接着说:“ICE,它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知道吧?Intelligence & Computing Enterprise(智能计算企业)的缩写。其实还有另一层解释,I是Irwin的头一个字母,C是Carpenter的头一个字母,艾尔文和卡彭特创立的这家公司,ICE也就是Irwin和Carpenter的Enterprise的意思。”
邓汶不明白洪钧为什么云山雾罩地讲这些典故,但也不好打断只好耐着性子听。洪钧接着慢条斯理地叙说革命家史:“艾尔文现在是董事会主席兼CEO,卡彭特是搞技术的,他的头衔儿是执行副总裁兼CTO,负责全球的产品研发和技术导向。这个卡彭特有意思,虽说是技术出身但对政治、历史和地理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还喜欢四处旅行探险。应该是前年吧,对,前年夏天,他专门跑了趟中国,不是为了公司的业务,是要去西藏玩儿。这家伙是叫嚣西藏独立的,在电邮里说他要‘从中国去西藏’,把中国和西藏并列了,我就告诉他,错了,应该是‘从北京经四川去西藏’,根本就没出中国呢。我专门陪他去的,来回两个星期,我和他争了两个星期。我说如果他认为西藏应该独立,我就认为得克萨斯州应该独立,结果后来就变成争论得克萨斯该不该独立。我说得克萨斯本来是墨西哥的,后来独立,不久就被并入美国。现在想让西藏独立的人也不会看到一个独立的西藏就善罢甘休,也是打算先让西藏独立出去,再被他们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后来又说到台湾有人闹独立,就更是这样了,日本政客最不是东西,他们之所以支持台独就是企图最终把台湾像琉球一样并入日本。”
邓汶实在忍不住夸张地咳嗽一声,洪钧笑了,故意不理睬邓汶的抗议,继续说:“卡彭特这个人,不能顺着他,越顺着他他反而越看不起你,就得和他争,但要争得有理有据,只要你说出他不知道的或者他没想到的,他就对你另眼相看。我们俩一路抬杠,越吵越有交情,后来我还救了他一次。在西藏有一段路要骑马,实在太累了,向导怕我们打盹从马上掉下来,一路上不停地说话,后来卡彭特说就是向导那些呜哩哇啦的他根本听不懂的话弄得他更困,他在马上睡着了结果一下子歪下来,窄窄的小道旁边就是河谷,深不见底,他双手扒住一块大石头,我和向导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拽上来,那家伙死沉死沉的。这么一来我算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他和我关系一直不错。我刚才不是给你讲了我离开ICE 的时候不太愉快嘛,当初ICE那么多高层没有一个出来说句公道话,只有他后来给我发了邮件,说他不认同我老板Peter的做法,但因为他只负责公司的技术部门,不好干预Peter,他表示我如果有任何需要他帮忙的只管和他联系。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我到维西尔了。”
邓汶终于等到洪钧停下来喝水的间隙,有些不太高兴地说:“哎,我怎么没听出这里面有什么‘机会’?”
洪钧擦一下嘴,神秘兮兮地说:“这就是机会,因为卡彭特很可能就是你未来的大老板!”邓汶愣了,洪钧终于抖出他的包袱,说道:“ICE要在中国设立一个研发中心,卡彭特直接管,你最适合去做这个研发中心的负责人。”接着洪钧就把ICE从去年开始筹划研发中心的情况向邓汶详细介绍一番,然后说:“我还在ICE的时候卡彭特曾让我推荐人选,因为这个人要和我共事。据我所知到现在他们还没确定最后的人选,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你推荐给他。”
邓汶心跳加速,他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这简直是一个理想得不能再理想的机会,理想得难以置信。是啊,难以置信,就像猴子乍一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串鲜美的香蕉也会犹豫怀疑一番:香蕉是假的吧?香蕉是拿不到的吧?邓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这机会有多么完美,而是先想这机会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疑惑地说:“可是你现在跑到维西尔去了,维西尔和ICE是竞争对手啊,他怎么还会接受你推荐的人呢?”
“这根本没有影响。这几家公司本来就是个小圈子,里面的人来来往往,同学、同事各种关系都很多。你是我的朋友,卡彭特也算是我的朋友,我把你推荐给他,你得到满意的机会,他得到合适的人才,我帮了两个朋友的忙,何乐而不为。而且你到ICE是做研发,我在维西尔是做市场和销售,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何况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他不会担心你我之间有什么私下交易。”
“你帮他就是在帮ICE,可你为什么要帮ICE呢?他会不会觉得你肯定不会推荐一个真正优秀的人给他,而是巴不得他选个不称职的人来做?”
洪钧被邓汶的问题逗笑了,尽量耐心地解释道:“我只是推荐,至于你是否优秀、能否称职,这些要由他亲自来考察判断。我如果眼力不行,随便给他推荐一个蹩脚货,他会瞧不起我;我如果故意给他推荐个不称职的,他会恨我,他清楚这些都不会是我的本意。你放心,他不会因为你是我推荐的反而立刻把你否定掉。至于我为什么要帮ICE,这也谈不上是什么大忙。两家公司竞争,决定最终胜负的因素很多,你邓汶就是个神仙到了ICE也不至于就一下子让我们维西尔一败涂地,弄得我连饭都吃不上。如果维西尔也在中国做研发,那我一定不会把你送给ICE,但既然在维西尔没有你的机会,你到ICE也对我没什么大的伤害,我得到你们两个的顺水人情,合情合理嘛。”
看来“香蕉”是真的了,邓汶便开始怀疑自己能拿到这个“香蕉”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问洪钧:“这么好的位子一定有大把的人在抢吧?你觉得我有什么优势?”
洪钧很清楚邓汶的心思,他要打消邓汶的所有疑虑,便耐心地分析道:“恰恰正是因为想抢这个位子的人太多,所以卡彭特会让下面的人给他仔细筛选,他只会看入选名单上很少的几个人选的资料。老板看你的简历,是在寻找录用你的理由;下面人看你的简历,是在寻找淘汰你的理由,所以绝大多数竞争者都被下面的人事啊、猎头啊、亚太区的人啊给筛掉了,如果能直接把你送到卡彭特的眼前,你面对的竞争者其实就没有几个了。这是个全新的职位,卡彭特的脑子里也只有个框架,在他想象中理想的人选应该具备什么条件,而你恰恰都具备:第一,美国名校的博士;第二,具有领导软件研发工程的经验;第三,具有知名跨国公司的工作经历,你现在的公司也不错嘛,拿得出手的;第四,掌握中国的语言和文化。”说到这儿洪钧停下来,他皱着眉头像看陌生人一样打量邓汶,沉吟着说:“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你出来以后一直没回过国,中国这十多年的变化太大,你和中国的国情脱离得太久。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来个善意的谎言,你就说过去几年你经常利用假期回中国看看……”
邓汶的脸又红了,他低下头局促地搓着手指,嘟囔道:“啊?那行吗?你知道我这人不会撒谎,当初跟你学了四年都没学会。卡彭特前年还去过北京、四川、西藏什么的,我现在连北京新机场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算了吧,他一问我肯定露馅儿。”
洪钧一看邓汶这样便只好算了,让他骗一次人实在是强人所难,便轻轻叹口气说:“那只好这样,在简历里面这样写,‘始终关注中国发展,与中国亲友保持密切联系,积极参与所在社团组织的各种北美和中国之间的商业交流活动’,这不算过分吧?对了,你手头有现成的简历吧?明天用邮件发给我,我先给卡彭特打电话,然后把你的简历转给他,争取让他尽快安排好时间地点见你。”
邓汶一耸肩,双手一摊说:“当初找工作的时候有个简历,不知道弄哪儿去了,要有也是在家里的电脑里面,我的笔记本里肯定没有,我尽快攒一份发给你吧,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得记下来,那么冠冕堂皇的,我得好好翻成英文放进去。”邓汶说完就站起身走到桌子前打开抽屉,从里面的文具夹抽出纸和笔写起来。
洪钧看着邓汶忙活,笑道:“你看看这就又是国情不同了。在国内都是手头随时预备着一份简历,而且随时更新,一有机会就马上发出去,机会太多,跳槽太频繁。我在办公室里坐着,只要敲门进来的人脸色不自然,手放在背后,我就知道十有八九又是个来辞职的,等一下肯定双手递上来一份辞职信。”
邓汶从桌上抬起头,怯生生地说:“我没跳过槽,没经验,也没和这么高层的大老板面试过,你赶紧给我强化一下吧。”
洪钧已经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他一边往牙刷上挤着牙膏一边安慰邓汶:“你放心,我了解这个卡彭特,我更了解他对这个职位的要求,他关心什么喜好什么我都清楚,我会告诉你应该和他谈什么、怎么谈。你可能知道,人们都会在潜意识里喜欢与自己有某种相似之处的人,越是大人物他的思维越感性,像卡彭特这种大佬做决定很快的,只要他认真地看你的资料、面试你,而你能让他动心,他就定了,接下来就是走流程而已,亚太区的人、中国区的人都不可能改变卡彭特的决定。”
说到这儿洪钧像是想起什么,拿着牙刷走出来看着邓汶:“你刚才的担心有道理,除了卡彭特之外没有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你是我推荐的、你和我是同学,毕竟有些敏感,最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卡彭特自己不会去和别人讲这些,他才不会向别人‘汇报’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邓汶“嗯”了一声,记住了。两个人都草草地洗漱之后,洪钧帮邓汶把床罩铺在地毯上,又垫上一条被子,自己则惬意地躺到大**。邓汶坐在床下的被子上,托着文具夹,上面铺好纸,准备记录洪钧将要向他传授的面试方略。
洪钧已经有些困,但还是强打精神给邓汶出谋划策,起初洪钧还能侃侃而谈,慢慢地就只能勉强做到有问必答了。邓汶看看自己已经记满的足足两大张纸的要领,满意地站起身,把房间里的几盏灯都关掉,躺到自己的临时铺位上,冲**说:“嘿,这事要是真成了,我就能回北京了,到时候我得好好谢你啊。”
**的洪钧没有动静,过了一阵才传来他闷闷的一句话:“谢不谢的无所谓,你倒是最好先把耸肩的习惯改改。”
邓汶一愣,想了想,耸下肩膀说:“耸肩?是吗?我老耸肩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邓汶等了半天,洪钧再也没有回音,他已经睡着了。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没睡觉的邓汶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两眼睁得大大的,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那个职位的**实在太大,他仿佛听到中国在召唤他,但他忽然又觉得困惑,是自己曾经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还是现在才真是一场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