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充滿了血色的蜂窩圖案。一切都很溫暖。還很柔軟,基本上很柔軟。
“真是個爛攤子。”一名天使說,聲音遙遠,但低沉,洪亮,非常清晰。
“我們應該在利昂那兒剪除他,”另一名天使說,“樓上可不會喜歡這樣。”
“這個大口袋裏肯定有什麽東西的,明白嗎?他們為他屠了這兒,要找那東西。”
“不是所有人都被屠了,妹子。老天,這兒。”
圖案搖曳晃動,有什麽搬動他的頭部。冰涼的手掌托著他的麵頰。
“別弄到你的襯衫上。”第一個天使說。
“‘一天兩次’可不會喜歡這個。你說他為什麽嚇成那樣,落荒而逃?”
這讓他很生氣,因為他想睡覺。他肯定在睡覺,但瑪莎的插入幻夢不知怎麽流進了他的腦海,所以他跌跌撞撞闖過《重要人物》的斷續劇情。這部肥皂劇從他出生前就開始持續播放,敘事者猶如有好幾個腦袋的絛蟲,每隔幾個月就盤卷回來吞噬自身,然後吐出新的腦袋,繼續追求緊張和刺激。他看見完整的故事如何蜿蜒蠕動,瑪莎永遠不可能看見這個;這是感官/網絡的DNA螺旋,廉價而脆弱的細胞外質,為無數饑渴的做夢者而編織。瑪莎的視角來自米歇爾·摩根·馬格南,女性族長,馬格南股份公司的世襲首腦。但今天這一集很奇怪,一次又一次偏離米歇爾狂野而複雜的愛欲糾葛,不過這本來就是波比懶得關注的內容,劇情不斷跳進對索萊裏風格最低收入生態建築的社會建築學描述。哪怕隻是在波比眼中,有些描述也相當可疑。比方說,他很懷疑會不會真的有整個樓層專門出售帶鑽石搭扣膝飾的冰藍色刮絨正裝,或者是一整個樓層永遠漆黑,隻供饑餓的嬰兒居住。他恍惚記得瑪莎曾經堅信後麵這條,她對安置樓群的恐懼近乎於迷信,仿佛它們是垂直的地獄,而有朝一日她將不得不爬上去。插入幻夢的其他片段讓他想起免費贈送給擬感訂戶的知識頻道;有栩栩如生的安置樓內部結構動畫示意圖,絮絮叨叨的畫外音介紹各種居民的生活方式。他好不容易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頭,它們卻不如冰藍色刮絨衣物和在黑暗中悄然爬行的饑餓嬰兒那麽真實。他看著一塵不染的獨室戶,廚房角有個喜氣洋洋的年輕母親,正在用大型工業水刀切比薩。整麵牆鑿開變成小陽台,那一方天空是卡通片的藍色。女人是黑人但又不像黑人,波比覺得她很像家中臥室裏的某個色情玩偶,隻是膚色變得很黑,設定變成了年輕母親,而且連嬌小但完美如卡通的**都一模一樣。(這時,已經困惑得發愣的他,又聽見一個格外響亮且非常不像在網絡之內的聲音說,“我說這個肯定是生命的象征,傑姬。如果預後還沒有好轉,至少有點動靜了。”)然後一切又旋轉返回米歇爾·摩根·馬格南的浮華世界,她在殊死掙紮,抵擋來自四國的中村工業家族惡意接管馬格南公司,對方的代表是米歇爾本季的頭號情人(劇情愈加複雜),新蘇聯的年輕富翁兼政客瓦西裏·蘇斯洛夫,他的長相和打扮都很像利昂那兒的哥特幫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