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天机

第二十五章 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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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欲为义者,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

——《墨子·天志》

众人心怀忐忑地走了一里多路,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水流轰鸣的声响。循着声音没走多远,道路竟然被一道深渊阻断了,崖下是不知多深的汹涌奔流的暗河,断崖对面则是一道不知从何处倾泻而下的巨大瀑布。

所幸,深渊只有一丈多宽,以在场众人的身手,都可以轻松跨越。

张次公遂命大川前去探路。大川当即带着两个人跳过深渊,一头蹿进了瀑布之中,紧接着便喊话说,瀑布后面还有洞穴。

众人遂熄了火把,将其裹上油布,然后陆续越过深渊,进入了瀑布。

被瀑布一浇,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等他们擦去满头满脸的水,重新将火把点亮,眼前的一幕顿时令他们目瞪口呆—就在距他们六丈开外的地方,赫然又有一面浮雕挡住了去路。

此浮雕竟是朱雀!

这面朱雀浮雕与此前的玄武、白虎、青龙浮雕全然不同。之前那些浮雕皆由青铜打造,颜色黯淡古朴,且浑身铜锈斑斑,而眼前这面朱雀浮雕不知用了什么特殊材质,竟然通体都是火红色,且颜色异常鲜艳夺目。

就算它是由红铜打造,可世上哪有如此明艳绚丽的红铜?而且就算有,墨子建造的这座天机城距今少说也有三百多年了,这红铜也早该生锈了吧?

此外,虽然火光影影绰绰,但众人还是可以看见,这只朱雀的造型也异常逼真,除了眼睛闭着之外,鸟首、尖喙、利爪、双翅,无不形神毕肖,简直就是一只活物蹲在那儿,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扑过来。

顷刻间,连同青芒在内,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喂,”刘陵扭头看着他,“你不是说天机城只有玄武、白虎、青龙三关吗?怎么又来了一关朱雀?”

青芒蹙眉不语,眼睛一直盯着朱雀浮雕。

“他一定早就知道,天机城不止三关,只是瞒着不说而已。我刚才不让你杀他,便是为此。”张次公自鸣得意地哼了一声,把脸转向青芒:“蒙弈,少跟我耍花招,老实说,这一关是何密码?”

青芒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冷然一笑:“别说我不知道密码,就算知道,把密码告诉你,你也过不了这关。”

“为何?”张次公眼睛一瞪。

“他说得没错。”刘陵忽然发现了什么,眉头一皱,“这朱雀门上面,根本没有解锁的圆盘,就算知道密码也无从下手。”

张次公本来没注意,闻言忙定睛一看,果然没错,顿时大为困惑,回头怒视青芒:“你小子肯定知道什么,快说,这一关怎么过?”说着又抬起墨弩对准了郦诺,“你不说,我现在便杀了她!”

郦诺却毫无惧色,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要杀便杀,少废话!我若皱一下眉头,便不算墨者。”

“张次公,你猴急什么?”青芒趋前一步,轻轻一拨,把他的墨弩推到了一边,“之前我也没料到还有朱雀一关,适才回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天机图中还暗含了一句密语……”

“什么密语?”

青芒张了张嘴,又忽然一笑:“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就直接告诉你过关的办法吧。这道朱雀门,其实无须密码,可以直接开启。”

“直接开启?!”张次公和刘陵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半信半疑。

郦诺的眉头也微微一蹙。

天机图上根本没有关于这个“朱雀门”的只言片语,青芒为何说得如此笃定?

尽管郦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有他的用意。

“没错。”青芒接着道,“具体的做法,是要至少十名壮汉,分别去推它左右两边的翅膀,然后再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去按它的爪子;最后,还得有一个人跳上去,把朱雀的头从右往左扭转一圈,便能把门打开了。”

张次公和刘陵都听得一脸懵懂,大川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你小子又想使诈吧?”张次公满腹狐疑,“闹这么大动静,这门里头定然又会飞出各种暗器,哼,别以为老子跟那个仇芷若一样傻!”

青芒也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本事不大,可疑心不小。也罢,我跟大川他们一块儿上,你若是没胆量,就留在这儿陪两位姑娘,没人强迫你。”说着把目光转向大川等人:“诸位,是爷们儿的,就跟我一块儿上!”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是**裸地在骂张次公“不是爷们儿”了。

郦诺故意“哧哧”笑出了声。

张次公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怒道:“上就上,老子征战沙场多年,都死好几回了,还怕他个鸟儿!”然后指着郦诺对刘陵道:“陵儿,你好好看着她,别让她跑了。”

刘陵冷然一笑,抬了抬手中的墨弩:“让她跑一个试试。”

“放心,我还在这儿呢,她怎么舍得一个人跑?”青芒笑了笑,“除非那只朱雀活过来,把我给吃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情骂俏,你也不嫌肉麻?”刘陵一脸鄙夷,实则难掩醋意。

“刘翁主何必反应这么大?”郦诺嫣然一笑,“他说得没错,我肯定不会扔下他一个人跑,你若是嫌肉麻、不爱听,可以把耳朵堵上啊。”

“说吧,没关系,尽情地说。”刘陵也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反正你们也快死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喂,姓蒙的,你说朱雀活过来是什么意思?”张次公似乎察觉了什么,盯着青芒道。

“没什么,随口一说而已。”青芒淡淡道,“走吧,别废话了。”说完若有似无地瞥了郦诺一眼,便大步朝朱雀浮雕走了过去。

张次公眉头微蹙,带着大川等人紧随其后。

看着青芒一步步朝朱雀走去,郦诺的心顿时怦怦狂跳了起来。

因为她和青芒早已心有灵犀,刚才那句话的弦外之音她一下就听出来了—青芒说“朱雀活过来”,绝不是什么“打情骂俏”的肉麻话,而是在暗示她:那只朱雀很可能是活物,根本不是什么浮雕!

所以,青芒分明是想告诉她:一旦朱雀醒过来,就赶紧跑,不要管他。

而郦诺也借着跟刘陵互怼的机会回答了青芒:我肯定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跑!

最后,青芒对张次公说的那句“走吧,别废话了”,其实就是再度劝她。

如此隐秘的交流,旁人根本听不懂,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彼此懂得……

此时,青芒距离朱雀越来越近,约莫只剩下三丈了。郦诺死死地盯着那只朱雀,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让她纳闷的是,朱雀始终纹丝不动。

如果它真是活的,那就足以说明:前面看见的那么多森森白骨,都是被它吃掉的飞禽走兽!倘若连老虎、熊罴这样的猛兽都能被它活活吃掉,那这只朱雀该有多么凶猛和可怕!

都说朱雀是上古四大神兽之一,但终究只是神话传说,郦诺委实无法想象它真的会存在于这个世间,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会不会是青芒判断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活的朱雀,只不过是一面雕工精湛、几近以假乱真的浮雕而已?

这时,青芒和张次公等人已经走到离朱雀一丈开外的地方,张次公忽然刹住了脚步。

众人跟着他停了下来。

“怎么?”青芒斜了他一眼,“不是战场上死过好几回了吗,到底还是怕了?”

张次公恍若未闻,将火把举高了一些,目不转睛地盯着朱雀,渐渐地,眼中浮出了一层惊惧之色,自语般道:“他娘的,这只朱雀……不会真是活的吧?”

“张将军多虑了,”大川在一旁媚笑道,“都是传说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朱雀?若真有的话,我还真想开开眼呢!”

话音未落,朱雀的右眼忽然睁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两只眼睛同时睁开—那火红的双瞳中分明含着一丝诡谲而得意的神采,仿佛在告诉众人,它方才一直在假寐,目的就是为了诱使他们走到它跟前来。

刹那间,所有人的脸全因极度恐惧而变形,除了早有准备的青芒。

张次公等人仿佛一排石雕同时僵住,然后便听“呼”的一声,大川从一整排人中瞬间消失了。

在场众人中,唯有神志完全清醒的青芒看得最清楚—那是朱雀猛然伸出一只利爪,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大川抓了过去。

在“呼”的一声之后,紧随着又是“嘶”的一声,朱雀用两只利爪把大川撕成了两半,然后很潇洒地朝两边抛了出去!

直到温热的鲜血飞溅到张次公脸上,他才瞬间清醒过来,歇斯底里地惊吼了一声,同时身子急退,墨弩抬起,“嗖”地一箭射出。此时其他黑衣人也纷纷扣下悬刀,十几支弩箭一齐射向朱雀。

朱雀挥起巨大的翅膀猛地一扫,一下扫落了大部分弩箭,不过还是有三四支分别射中了它的颈部和腹部。朱雀被激怒了,昂首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然后翅膀又是一挥,“呼”地一下把好几个黑衣人一块儿卷起,狠狠拍在了旁边的石壁上。

这些人惨叫着当场毙命。

趁着混乱,青芒从地上捡起一把墨弩背在身上,又捡了一支火把,转身飞速朝郦诺奔来。

这边的刘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旁边的郦诺虽然也吓得不轻,但毕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只愣了短短一瞬,便迅疾出手,夺下了刘陵手中的墨弩。

刘陵回过神来,顿时又惊又怒,一拳打向郦诺。

她只长于谋略,武功很是稀松,郦诺轻松挡开,飞起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刘陵重重撞上石壁,然后又摔在了地上。

青芒刚好跑回来,遂毫不迟疑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刘陵一怔,却把脸别到了一边。青芒无奈,扔下一句“快跑”,旋即拉起郦诺的手,两人迅速朝瀑布飞奔而去。

刘陵挣扎着爬起来,望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竟有些怅然若失。

此时张次公边打边退,终于狼狈不堪地撤了回来,也慌忙拉着刘陵朝瀑布跑去。

而那些黑衣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在这只体形庞大、异常凶猛的朱雀面前,他们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朱雀的爪子、翅膀、鸟喙都是武器,随便一抓、一拍、一啄,都足以致人死命。全凭着手上的墨弩,他们才能勉强抵挡一下,但也不过片刻之后,十几个人便无一例外地仆倒在了血泊中。

当然,朱雀浑身上下也中了十来支弩箭。

朱雀用它那火红的双眸愤怒地扫了地上的尸体一圈,然后展开翅膀抖擞了一下,“呱呱”怪叫了几声,朝瀑布方向飞了过来。

青芒和郦诺穿过瀑布后,手上的火把便被浇灭了。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所幸前面那道深渊并不宽,青芒紧紧抓着郦诺的手,先慢慢走到边缘,然后两人一起奋力一跃,终于越过了深渊。

此时,身后传来张次公和刘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朱雀那越来越近的扇动翅膀的声音。青芒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透过瀑布的水幕,可以隐约看见张次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刘陵,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来,身后紧跟着朱雀硕大无朋的身影。

青芒眉头一蹙,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刘陵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趔趄倒地。张次公本想伸手去拉,却见朱雀越追越近,慌忙缩手,拔腿就跑。

青芒低低咒骂了一声,对郦诺道:“你先到前面躲起来,等着我。”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过深渊,一头冲进了瀑布。

郦诺万般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一进瀑布,青芒便稳稳地瞄准朱雀扣下了悬刀,弩箭“嗖”的一声掠过张次公和刘陵的头顶,不偏不倚地正中朱雀的右眼。朱雀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疼得在原地连连转圈。

趁此时机,青芒疾步朝刘陵冲了过来。

张次公向外跑,青芒朝里面冲,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青芒忍不住一拳打在了他的脸颊上。张次公猝不及防,被重重打倒在地,火把也掉到了地上。

青芒一口气冲到刘陵身边,二话不说就把她扶了起来。

“你……为何还要救我?”刘陵虚弱道。

“少废话!先出去再说。”青芒拉起刘陵的双手,一下就把她背到了自己身上。

可刚转过身来,便见张次公正咬牙切齿地端着墨弩对准了他。

这一刻,身后不远处那只疯狂的朱雀已渐渐冷静了下来。它睁着一只血红的独眼盯着他们三人,似乎对他们这种自相残杀的行为颇感好奇,喉咙里“咕噜”了几声,然后重新抖擞了一下,一瘸一拐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张次公……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刘陵盯着张次公,一脸失望道。

张次公愈怒,又趋前一步,墨弩上的箭镞几乎顶在了青芒的额头上。

青芒冷然一笑:“想动手就快点儿,否则谁都别想活。”

张次公紧扣在悬刀上的食指颤抖了一下。

朱雀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离他们仅剩下三丈之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张次公突然掉转墨弩的方向,朝朱雀扣下了悬刀。

青芒立刻拔腿飞奔,张次公也转身就跑。

这一箭又命中朱雀颈部。朱雀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但速度却不降反增,渐渐追上了他们。就在三人一头冲进瀑布的一瞬间,朱雀的右翅“呼”地一下扫在了他们身上。

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三人都拍飞了起来。同时飞起的,还有无数颗大大小小的滚圆的水滴。他们就这样和水滴一起飞上了半空,然后又同时朝着漆黑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就在青芒即将从崖边坠下之际,一只手猛然伸出,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左手。

这是郦诺的手。

她刚才并未离去,而是紧跟着青芒跳了回来,躲到了一堆岩石后,离青芒坠落的地方恰好不远,所以一个箭步冲过来便抓住了他。而郦诺的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崖边的一块儿岩石,否则早就被青芒坠落的力道带下去了。

青芒吊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张次公和刘陵从身边坠了下去。

张次公直直掉下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绝望的长嚎。

而刘陵是仰面朝天坠落的,恰好跟青芒四目相对。青芒发现她的脸上居然没有恐惧的表情,相反还十分平静。

在即将被黑暗吞噬之前,她甚至对着青芒微微笑了一下。

刹那间,青芒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她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对青芒露出了一个纯净而美丽的笑容……

小女孩儿的脸慢慢和刘陵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然后,青芒看见刘陵在微笑中轻轻对他做了一个口型。与此同时,他的耳边蓦然响起了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青芒哥哥……”

泪水霎时涌出眼眶,顺着青芒的脸颊无声落下。

等他回过神来时,刘陵的脸不知已经消失多久了,耳边传来的却是郦诺焦急万分的声音:“你发什么愣呢?赶紧上来啊!”

青芒振作了一下精神,用右手抓住崖壁上突出的岩石,正准备攀上去时,朱雀的那只独眼却突然出现在了郦诺的上方,那眼神居然有几分戏谑和得意。

与此同时,朱雀的一只利爪猛地踏上郦诺后背,又长又尖的爪子像利刃一样缓缓刺进了她的皮肉。

郦诺脸色骤变,虽然强忍着没有叫出声,但豆大的汗珠立刻沁满了额头。

这一吃痛,抓着岩石的左手顿时失了几分力气,瞬间滑脱,整个人往崖边出溜了一下。如此一来,青芒整个人又往下坠了至少一尺,右手便再也抓不到岩壁上的石头了。

朱雀的利爪更深地刺入了郦诺的后背。郦诺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额头上的冷汗也顺着鼻尖滴落到了青芒脸上。

青芒在崖边晃**着,心头掠过一阵绝望,仰头道:“放手吧郦诺,你这样硬撑,咱俩都得死。”

话一说完,他才蓦然意识到,终南山铁索桥上的那一幕竟然在此时此地重演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角色对调了过来。

“当初在终南山上,我也叫你……放手,可你……放了吗?”郦诺咬着牙关,断断续续道。

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可她宁愿坚持到最后一刻,宁愿两个人一起坠落,也决不会在此时撒手。

青芒苦笑了一下:“这回跟上次不一样。当初我强撑着,是为了等北冥先生来救,可眼下这个鬼地方,还有谁能来救咱们?听我说,你还有机会逃出去……”

“我不管!”郦诺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就算没人来救,我也决不放手!”

“谁说没人,我这不来了吗?”

黑暗中,对岸突然传来一个沉着而清朗的声音。

青芒和郦诺同时一怔,几乎都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话音一落,对岸倏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刹那间,突如其来的火光同时映入了朱雀的独眼之中。

它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瞳孔因不适而急剧缩小。

就在这时,数十支箭矢发出一片尖啸激射而来,密密麻麻地扎在了它的身上。

朱雀晃了一下,后退了两步,脚爪终于离开了郦诺的后背。

虽然遍体鳞伤,但它的斗志却丝毫没有减弱。只见它艰难地昂起首来,试图发出鸣叫。可就在这一刻,一个矫健的身影加上一道雪亮的刀光一起从对岸飞了过来。

刀光在朱雀的独眼中一闪而过。

还没等它做出反应,又细又长的脖颈便被一把长刀拦腰斩断了。

朱雀的头往下一勾,与身体分离开来,滚落到了崖边,然后擦着青芒的肩膀坠下了深渊。紧接着,它庞大的身躯重重仆倒在了郦诺的身旁。

那个矫健的身影落地后,遽然转过身来。

摇曳的火光下,赫然正是霍去病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

紧接着,朱能和侯金也忙不迭地跳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青芒拉了上来,又扶起了郦诺。青芒上来后,神情仍旧凄然,目光一直注视着崖下,显然还在为刘陵之死而哀伤。郦诺不想打搅他,便问霍去病道:“你们怎么来了?”

霍去病哼了一声,背起双手,默不作声,神色还是如同以往那般倨傲。

“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那个老书吏告的密。”青芒终于转过头来,淡淡道。

“多亏他告了密,否则你们现在还能张嘴说话吗?”霍去病没好气道。

青芒没说什么。

“可是,九嶷山这么大,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郦诺还是颇为不解。

“三分石是九嶷山的最高峰,自然要先来这儿找。”霍去病道,“结果一到山底下,就撞见了那么多尸体,瀑布下面的水潭也死了好几个。就算是瞎子,也能闻着血腥味,一路找进这洞里来吧?”

“霍去病你废话真多!”夷安公主的声音忽然响起,“郦诺受伤了你没看见吗?还在那儿说个没完。”

郦诺没想到连公主都来了,赶紧转头看去,便见几名军士用几根粗大的树干在两边崖岸之间搭了座“桥”,然后保护着身穿甲胄的夷安公主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穿着甲胄的侍女。

“殿下怎么也来了?”郦诺颇为惊讶。

“你还说呢!”夷安公主白了她一眼,“你就那样不辞而别,也太不仗义了,本公主岂能不来找你问罪?”说着,便命两名侍女扶着郦诺,把她扶到一旁处理伤口去了。

霍去病盯着青芒,冷冷道:“老实说吧,你从石渠阁盗取天机图,又凭着天机图找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这洞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青芒苦笑了一下:“多日不见,霍骠姚一来就把我当人犯审吗?”

“老大,”一旁的朱能插言道,“霍骠姚现在已经升为骠骑将军了。”

“是吗?”青芒抱了抱拳,“那就恭喜霍将军了。”

“少废话。”霍去病冷哼一声,“快说,你们来这儿到底想找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洞里有什么,只能推测,这里应该藏着墨家的一些重器……”

“重器?”霍去病眉毛一挑,“想必都是些杀人利器吧?”

“应该是吧。”青芒淡淡道,“请问霍将军,此行是不是奉皇上旨意而来?”

“当然。”

“敢问皇上是何旨意?”

“两件事:一,查清天机图背后的秘密;二,找到你和郦诺,把你们二人带回去。”

“把我们带回去?”青芒苦笑,“我无意仕途,郦诺也不喜欢宫廷生活,我们二人,这一生只想逍遥江湖……”

“逍遥江湖?”霍去病一脸冷笑,“实话跟你说,皇上早就知道你和郦诺的真实身份了,只是引而不发而已!你想想,你一个前匈奴大将阿檀那,外加郦诺这个墨家巨子之女,两人背着朝廷跑到这九嶷山来,试图找到墨子留下的杀人利器……假如你是皇上,你能放心吗?”

青芒闻言,不由大为惊骇。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早已知道了他和郦诺的真实身份。

“很意外吧?”霍去病欣赏着他的惊骇表情,促狭一笑,“说老实话,我那天听皇上一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接着,便把那天在殿上与皇帝的对话大致转述了一下。

青芒听完,不禁哑然失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聪明,很多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足以瞒天过海,不料一切早已被洞若观火的皇帝看穿,且无不在其掌控之中!

此时,一旁的夷安公主也听到了他们的话,顿时吃了一惊,对郦诺道:“原来你真是墨家的人,而且……你爹还是巨子?”

“怎么?殿下后悔拜我为师了?”

“我才不后悔。”夷安公主嘻嘻一笑,“你是巨子之女才好呢,日后我若跟着你一起闯**江湖,那多有面子啊!”

“你没听霍去病说吗?”郦诺冷然一笑,“皇上命他抓我回去呢。我命都快不保了,还闯**什么江湖?”

“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才暴露了你的身份。”夷安公主歉然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劝父皇赦免你的。”

这时伤口已处理完毕,郦诺敷衍了夷安公主几句,便走过来,对霍去病道:“敢问霍将军,皇上既然早就知道我是墨者,为何不抓我?”

“我也是这么问皇上的,结果大出我意料之外……”霍去病道,接着便把皇帝那天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所以,皇上请你回京,不是为了抓你,而是想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谈,希望能够化解墨家与朝廷的纷争,更希望你能以苍生福祉和天下太平为念,带领墨家走上自新之途。”

郦诺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青芒:“你觉得,咱们应该回京吗?”

“这取决于,你想让今后的墨家,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青芒答。

郦诺又沉吟了一下,随即对霍去病道:“好,我跟你回去。”

霍去病大喜,与一旁的夷安公主相视一笑。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青芒对霍去病道。

“说。”

“如果,我们今天可以彻底弄清这天机城的秘密,找到墨子留下的东西,那皇上的意思,是打算怎么做?”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也是郦诺现在最关心的事,所以她立刻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看了看青芒,又看了看郦诺,正色道:“倘若墨子留下的东西果真是一些杀人利器,那皇上的旨意很明确—毁掉它们。”

青芒欣慰一笑,与郦诺对视了一眼。

“那你们呢,打算怎么做?”霍去病反问。

“我们的想法,跟皇上一样。”郦诺不假思索道。

霍去病看着她,眸光一闪,旋即点点头:“很好。”

青芒看着他,忽然感觉,他那闪烁的眸光中似乎隐藏着一丝异样的东西……

青芒领着众人再次穿过了瀑布。

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洞里,其状惨不忍睹。从旁边经过时,青芒、郦诺、霍去病和部分军士顺便把地上的墨弩和箭匣都捡了起来。然后,在幽深曲折的洞穴中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渐渐开阔了起来。众人加快脚步,没走多远,便见脚下出现了一排下行的石阶,踏步宽阔,阶面平整,显然是人工开凿。

看来,此处已然接近天机城的腹地了。

前面究竟有些什么?

无论是青芒、郦诺还是霍去病,众人无不满怀好奇。

顺着长长的阶梯拾级而下的时候,大伙儿都走得小心翼翼。毕竟前面出现了那么多可怕的机关,连“朱雀”这种传说中的上古神兽都出现了,谁知道接下来还会碰上什么恐怖的东西。

大约走了百十来级,石阶就到底了。令众人大惑不解的是:这里竟然是一处密闭的石室,周围都是石壁,根本没有任何通道或出口,连之前的那种浮雕门都没有。

“难道咱们走错路了?”夷安公主忍不住道。

“不可能。”郦诺道,“这些台阶都是人工开凿的,如果这条路是错的,那当初的建造者又何必花这个工夫?”

“郦诺说得对。”霍去病也道,“看来此处定有机关,只是隐藏起来了。”

说完,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便都把目光聚焦到了青芒身上。

青芒走到石室中央,高举火把,慢慢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石壁,然后他的目光便被某个东西吸引了。

他径直朝石阶正对面的一处石壁走了过去。

郦诺等人赶紧跟上了他。

青芒走到一面相对平坦的石壁前,停住脚步,蹙紧了眉头。

众人定睛一看,眼前竟是一副壁画,画风质朴简洁,内容也很简单,不过是一女子坐在一架织布机前劳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看出什么了吗?”霍去病忙问。

青芒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众人见状,不由都有些丧气。唯有郦诺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还记得,当初跟铁锤李接头的那句暗语吗?”

青芒一怔,脱口道:“维天有汉,鉴亦有光;天女机杼,银汉迢迢。”

“天女机杼,讲的便是织女。”郦诺又道,“那么这句暗语,同这壁画上的织女,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有道理……”青芒蹙眉沉吟了起来。

此时,霍去病忽然低头看着地面,惊呼道:“这地上也有画!”

方才众人只顾着观察周围,都没注意脚下,此时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地上铺着一块块方形青砖,其中一些刻着浅浅的浮雕图案。青芒数了一下,刻有图案的青砖共有十块儿:其中三块儿都刻着亭子—不是那种赏景用的一般凉亭,而是具有军事用途的瞭望亭;另外七块儿,分别刻着山林、沟渠、城门、丘陵、里巷、阡陌、山岗。这些有图案的砖和其他没图案的普通青砖混杂在一起,散乱地分布在地上,看上去毫无规则,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些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它们跟壁画有何关系?

青芒满心困惑,刚刚松开的眉头顿时又拧紧了。

众人则是面面相觑,一个个如堕五里雾中。唯有郦诺一直出神地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我的亲娘,这墨子也太会玩花样了吧?”朱能急得抓耳挠腮,“搞这么难,谁猜得透啊!”

“墨子当年到处帮弱国守城,若不是凭着出神入化的机变和工巧之术,如何抵挡强国入侵?”青芒颇有些感叹,“而眼下这天机城,则是墨家自己的重地,墨子自然要费尽心思设置重重机关,以阻挡那些心怀觊觎之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芒话音刚落,郦诺便抬起目光看着他,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墨子》的书里面,好像有一段话,说的就是地上这些图案。”

青芒大喜:“具体是怎么说的?”

郦诺闭上眼睛,在记忆中拼命搜索,片刻后倏然睁眼,用极快的语速道:“有了!我记得是《墨子》最后一卷《杂守》里面写的‘诸外道可要塞以难寇,其甚害者为筑三亭,亭三隅,织女之,令能相救。诸巨阜、山林、沟渎、丘陵、阡陌、郭门若阎术,可要塞及为微职,可以迹知往来者少多及所伏藏之处。’”

由于她念得太快,加之是从书中拈出一段,没有上下文可供理解,所以青芒和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念些什么。

郦诺忙解释道:“墨子这段话是在讲守城之术的,就是青芒刚才说到‘守城’提醒了我,让我一下子想了起来。这段话的大意是,凡城外各交通要道可筑起要塞来阻止敌人的,就在要害处筑起三座瞭望亭,三座亭子的位置和布局按织女三星,构成三角形,令其能相互救援。而后,在各高岗、山林、沟渠、丘陵、阡陌、城门及里巷要道处,可筑起要塞并树立标志,这样便能根据敌人留下的踪迹,推算往来人数的多少及敌军埋伏的地方。”

众人尽皆恍然。

只是,即使知道了地上这些图案源自《墨子》的记载,可眼前这机关到底该如何破解,众人还是一头雾水。就连郦诺自己,一口气解释完之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于是,众人只好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青芒。

青芒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忽然走到石室中央几块儿空白的青砖上,拿脚踩了踩,其中一块儿青砖立刻显示出松动的迹象。青芒眸光一闪,马上命朱能和侯金把这块儿青砖撬了起来。

令众人惊诧不已的是:青砖一撬开,下面露出的并非黑色的泥土,而是一套看上去既复杂又精密的机械装置,内有铁质的齿轮、轨道、传动器件等等;并且,这套装置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延伸了出去—换言之,目前众人看到的,其实只是一套大装置的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青芒一笑,对众人道:“大家都看出来了吗?这间石室下面肯定是一套完整的传动装置,其作用就是让上面这些青砖可以挪动。换句话说,墨子想让我们玩的,其实是一个拼图游戏。”

霍去病恍然大悟:“这么说,就是按《墨子?杂守》中所言的方位和顺序,将这十块儿刻有图案的青砖重新排列组合?”

青芒颔首:“那三块儿刻有亭子的砖,就按‘亭三隅,织女之’的方式,一前二后,呈三角形排列;另外那七块儿,就从石阶开始,按‘巨阜、山林、沟渎、丘陵、阡陌、郭门、阎术’的顺序直线排列。三角形在前,直线在后,最后呈现出的形状,应该就是一支箭。”

郦诺疑惑道:“可是,倘若没有靶子,箭头该指向何方?”

青芒笑笑,指着那面壁画道:“靶子就是它。你想,我与铁锤李接头的暗语,提到了天女,也就是织女;《墨子?杂守》中,又专门提到了织女三星;而咱们眼前的这副壁画,画的又是一位织女。由此可见,最后排列出的箭头,定然是指向这面石壁。若我所料不错,这面石壁,应该便是进入天机城的最后一道门!”

至此,谜题终于完全解开。

众人遂不再迟疑,便按青芒所言,利用已撬开的那块儿砖留下的空间,开始逐一挪动地上的这些青砖,玩起了墨子设计的这个“拼图游戏”。

约莫一刻钟后,十块儿刻有图案的青砖终于排成了一支硕大的箭矢—“箭头”就位于织女壁画下方,而“箭尾”则位于石阶下方。

当组成箭矢的最后一块儿青砖到位,整间石室立刻响起一阵巨大的机械转动声。与此同时,那面画着织女壁画的石壁开始缓缓下陷。

少顷,当整面石壁全部沉入地面,一个无比壮阔、令人震撼的景象顿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隐藏在石壁后的,竟然是一个高约十丈、方圆二十余丈的异常宏大的空间,简直如同一座雄伟的大殿,其规模比起未央宫的前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整座“大殿”显然是由巨大的溶洞改造的:“殿顶”不再是岩石,而是一个圆形的青铜穹顶,上面雕刻着三个硕大的古文字,想必便是“天机城”;文字后面的背景则是浩瀚银河及各种星图—青芒立刻联想到了暗语中的“银汉迢迢”;“殿堂”的地面由大石铺成,修得极为平整;四周陈列着一排排青铜书柜,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无数的竹简和帛书,观其气势,比之石渠阁似乎也不遑多让!

而青芒和众人一直以来最关切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在此刻揭晓了:

“大殿”中央有一个一人高的方形平台,平台中央有一方黑色的大理石,石头上伫立着一尊三丈来高的墨子铜像;在铜像周围,则摆放着数十种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装置和器具;虽然这些东西从来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但青芒和众人都很清楚,它们无疑都是战场上的利器!

当这些器物一映入众人眼帘,青芒便注意到,霍去病眼中立刻闪现出异常兴奋的光芒,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平台上,瞧瞧这个,摸摸那个,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灼热……

夷安公主跟着跑了上去,不停地问东问西。霍去病随口敷衍着,心思却全在那些器物上。

青芒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郦诺走了过来,看他怔怔出神,忙问:“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霍去病……有些奇怪?”

郦诺一怔:“他是军人,见到这些厉害的武器,自然会激动一些,这也不足为怪吧?”

青芒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走吧,去看看那些书。”

两人走到一个书柜前。青芒将火把插在一旁的石壁上,信手拿起一卷泛黄的帛书,翻开一看,上面赫然正是某种武器的设计图,旁边还附有详细的说明文字。

“看来,这天机城中秘藏的所有武器,其设计原理、组装方法和使用说明,都以图籍和文字的形式,记录在这些书上了。”青芒一边翻看着,一边道,“我手上这卷,记录的是一种‘连弩车’,可同时发射一丈长的大弩箭六十支,小弩箭无数,需十个人配合操作;最为巧妙的是,大弩箭的箭尾用一种特制的软绳系住,射出后能用辘轳迅速卷起收回,然后重复发射。”

郦诺也拿着一卷帛书在翻看着,闻言不由惊讶道:“如此一来,弩箭不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是啊,换句话说,就是可以杀人无数。一张小小的墨弩就令人心胆俱裂了,倘若这种连弩车流传于世,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青芒大为唏嘘,沉声一叹,“你那边又是什么厉害武器?”

“我这个叫……转射机。”

“听名字就感觉厉害无比了。”青芒摇头一笑。

“转射机通常置于城墙之上,小型机长约六尺,由两人操纵;大型机长达两丈,由八人操纵。”郦诺看着书道,“与连弩车不同的是,转射机不仅有杀伤力,更具有灵活性,可一边射箭,一边将机座旋转,以随时攻击不同方向之敌。”

青芒合上手里的帛书,扔回书柜,又拿起一卷,翻了开来,边看边道:“这个叫藉车,以铁甲包裹,可投射炭火,同时发射无数的铁蒺藜……”

郦诺一听,不由咋舌:“炭火加上铁蒺藜?那一次发射得死多少人?!”

“不难想象,这种东西上了战场,瞬间便是人间地狱。”青芒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悲怆,拿过郦诺手里的帛书,连同自己的一起扔回了书柜,“够了,窥一斑可知全豹,不必再看了……”

“这么多巧夺天工的好东西,不让人看,岂不可惜?”

身后忽然传来霍去病的声音。青芒和郦诺连忙转身,却见霍去病正背着双手站在面前,微笑着看着他们。

青芒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之感,淡淡道:“东西是好,不过很可惜,遵照皇上旨意,咱们只能把这里的所有东西,全毁掉。”

“连你都觉得可惜,那咱索性……就不毁了呗?”

青芒心中一沉,脸上却露出微笑:“若是不毁,岂不是抗旨?”

“这不叫抗旨。”霍去病冷冷道,“这叫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霍去病!”郦诺趋前一步,大声道,“咱们进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岂能出尔反尔?”

此时,夷安公主和朱能、侯金听见争吵声,想要过来,却被霍去病手下的军士拦住了。

青芒抬手示意郦诺冷静,对霍去病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把这儿保护起来,然后我立刻上奏皇上,请他重新考虑对墨家天机城的处置办法。”

“你这么做,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卫青大将军和整个军方?”

霍去病哼了一声:“这有区别吗?”

青芒神情凝重,一字一顿道:“如果是后者,那你们这么做,便是逼宫。”

“不,这叫劝谏。”霍去病眉毛一挑,“我们这么做,并非出于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对付匈奴,为了守护大汉天下!”

“你们军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些杀人利器一旦流传于世,非但不能守护天下,反而只会涂炭生灵、祸乱天下!”

“危言耸听!”霍去病不以为然道,“只要这些重器始终握于朝廷之手,便绝无遗患。”

“谁能保证它们能始终握于朝廷之手?”青芒苦笑,“连一张小小的墨弩都难以控制,险些助成诸侯造反了,更何况这些重器?!”

霍去病一怔,撇了撇嘴:“不必多费口舌。总之,从现在起,这天机城归我管了,谁也别想轻举妄动。”

“如果我们非动不可呢?”郦诺怒视着他。

霍去病冷哼一声,抬手一招,一群军士立刻冲了过来,呈半月形围住了青芒和郦诺,手中的墨弩齐刷刷对着他们。

郦诺愈怒,也抬起墨弩对准了霍去病。

那边的夷安公主见状,大为惊愕,开口喊道:“喂,你们疯了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朱能和侯金也已拔刀与面前的军士们对峙了起来。

青芒心中一声长叹,目光如电,射向霍去病:“你我非得走到这一步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霍去病冷冷回应。

两人的目光瞬间绞杀在了一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阵粗粝而诡异的“沙沙”声遽然响起,一下一下,由远及近,在整座空旷的“大殿”中回**着。

所有人全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抬起头四处张望。

青芒凝神细听,旋即大惊失色—这分明是朱雀在行走时,足上的利爪划过石头的声音!

“大家小心!”青芒一声大喊,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墨弩。

喊声未落,一只通体火红的朱雀便从黑暗中倏然飞出。它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张开利爪,笔直地朝高台扑了过来。

它血红的双眸中,分明充满了强烈的仇恨和杀意!

令青芒和众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朱雀的体形竟然比上一只更为庞大,看上去也更为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