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吉海握著筆的手在抖。
這是個星期天。跟以往任何一個周末一樣,孫吉海把自己關進書房,麵前是伴隨了他半個世紀的宣紙,還有一套晚清時代出土的硯台。
孫吉海喜歡寫字。在三河,誰都知道孫吉海的字不錯,值得收藏,可誰也得不到他一幅,甚至飽飽眼福的機會都難獲得。
他隻寫給自己。
寫字有什麽用呢?修身養性,讓自己沉入到另一種境界裏?
的確,孫吉海需要用沉入來獲得另一種身心,跟現實完全背離的身心,或者叫麻醉。
十歲起,父親便教他練字,父親說,字是門麵,字是你的臉,字更是你的心,字裏看人生,字裏看家風。
就這麽著,孫吉海頑固地迷上了練字。練到現在,孫吉海越來越覺自己寫的不是字,是命,一個人的宿命。
人都是有宿命的,人根本就躲不開自己的宿命。
孫吉海手裏的筆啪地斷了。
這是他今天握斷的第三支筆。看來,今天是寫不下去了。
孫吉海扔掉斷筆,倒在了竹椅上。
昨天晚上,他再次接到省城的電話,質問他為什麽不阻止,怎麽能聽之任之?
“你是常務副書記,也是省委確定的接班人,對他的工作應該有幹預權,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直接向省委建言,讓他離開三河。”
孫吉海一句話都沒回答。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馬其鳴不像車光遠,這一點他一開始便覺察到了。換上車光遠,要是蘇紫攔車,他會當下接過狀子;換上車光遠,如果吳達功撂挑子,他會拍桌子,甚至提出罷他的官;換上車光遠,如果抓到範大杆子,他會大張旗鼓地展開一場鬥爭;換上車光遠,如果提拔吳達功做局長,他會自己的官不當,也要跳起來抵製……
換上……
能換嗎?這種空想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