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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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西安的夏天咋來得這麽快呀?屋簷下的雪好像還沒化淨呢?忽大年感覺眼皮像被縫上了,瞅什麽都是蒙蒙矓矓的,昨天那老槐樹才露出嫩芽,地角的向日葵也才冒出鵝黃,今天怎麽亂亂的花草就你擁我牽地盛開了?那一溜一溜金燦燦的什麽花,葉麵還掛了一層閃閃的水珠,該不是為那將要舉行的典禮采買的吧?這也太浪費了,隻為個半天的慶典要這麽揮霍,想想也僅僅是為了討領導的巧。可領導的脾氣也太難伺候,弄不好不鹹不淡撂下一句半句刺耳話,半個月的籌備就算白忙活了。昏迷中的總指揮鉚足了勁,眼皮才掙開兩道細縫,濃濃的來蘇水夾雜著肥皂味,便鑽進鼻孔放縱開了。

噢,四周牆壁咋白得令人窒息?這不會是夢裏夜遊吧?想起來了,窗框上那團黃澄澄的花兒叫連翹,似乎爭先恐後想爬進來陪伴陌生的主人。忽大年擠了擠眼,終於看清自己是躺在鐵架**,一隻倒掛的藥水瓶,伸出一根黃細的膠管連到手背上,橫七豎八的白膠布遮蓋了粗壯的針管。

怎麽會躺在醫院裏呢?頭頂上這顆燈泡刺得人眼疼,忽大年使勁轉動腦袋,使勁揉揉眼皮,又使勁扭動手背,針頭一下刺到血管,疼痛放射到胸口,使得他愈發清醒起來。昨天下午他去省府邀請領導來參加典禮,意外地在門房遇見了一位遊擊隊時的老戰友,老戰友把他硬拉進路邊一家小飯館,喝了八兩老白幹,兩人喝得話匣子都打開了,回味太行山上一日三餐嚼野菜,歎息一七〇師怎麽會在朝鮮敗得那麽慘,多少杯也止不住的,還是警衛員上來奪走酒瓶才停下來。

不過,即便是老戰友他也沒有透露自己當下的身份,好像進入了地下狀態,他的身份也變得模糊了。而且,即使回來晚了也要到工地上轉轉,不轉心裏就空落落的睡不著,走到卸完腳手架的牆邊摸了一把,粗糲得像石頭,這也就讓人放心了。這一排廠房總算立起來,意味著工程形象就出來了,這也是裏程碑似的功績,將來從這裏源源不斷運出去的炮彈,會一發發落到敵人的壕溝裏,砸到蔣介石的樓閣上,誰敢說將來的功勳章上沒有他的功勞呢?